北大荒人的脊梁
《神剑》杂志 2018年3期 作者：陆启明
脊梁就是厚重，就是担当，就是责任，更是坚强。这些正能量的词，赠予那些老军垦，真正是实至名归。因为这些老军垦，当年的十万官兵，进驻北大荒，披荆斩棘，艰苦奋斗，为日后的北大仓，打下坚实基础。这就是北大荒精神，这种精神，一直在传承，发扬光大。
在广袤的原野上，想当年的每个垦荒人，用自身的吃苦耐劳，不怕牺牲的壮举，把荒凉的北大荒，变成金灿灿的北大仓。
我所在的西小岗，是兴凯湖最偏东北的一个连队。当时叫作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四十三团，三营十九连，离营部二十里，离团部四十里，生活相对艰苦。连队的村容村貌，仿佛就在眼前：袅袅炊烟，在暮色中，还能产生幻觉。每当你工作回来，尤其在冬天，那一盏盏窗前的灯火，虽然很微弱，但它是每个劳累的人行走的动力，因为那是家的召唤，柔和中透着温馨。
村里仅有的两排红砖房，是给女兵排做宿舍用的。这还是咱们一百多名兵团战士，到连队前，由这里的老职工，突击抢盖出来的。剩下的四排泥草房，居住着我们三个排的男兵。连长，副连长，指导员，他们的家都在草房里。各家的孩子还很小，但他们心无旁骛地坚守着，没有任何怨言。
连领导三人，早于我们知青10年来到这里。1958年随着王震将军，率领十万众官兵，转业到北大荒。连长是山东临沂人，指导员是河南人，副连长来自四川达州。他们转业时，就已是排长，副连长。在抗美援朝的正义战争中，为祖国，为朝鲜人民，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做出无私巨大的奉献。
他们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来到北大荒。他们的共同感悟，就是自己比那些牺牲在朝鲜战场的战友们，那是幸运多了，相比之下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呢？
1968年10月，就是我们来到连队的第二天，在连队的欢迎大会上，操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胡连长说：今后咱们就在一口锅里吃饭了，我和指导员虽然比你们早10年到北大荒，但到西小崗也只有两年。并谦虚地说，对于农田科技也是门外汉，咱们大家一起重新学习，相互学习吧。这朴实的话语，让我们每个战友心里倍感踏实和亲切，可以用坦诚相见来形容。
由于当时的国际环境，边疆局势紧张。我们连部距离边境10公里，有时夜间外出解手，不时看到信号弹飞向天空，很刺眼，也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所以，夜间拉练是必不可少的，一星期多达四次。年轻人贪睡，就在你睡得最香的时候，半夜两点时，紧急集合的哨音，尖锐地响彻在静静的夜空，战友们忙乱中，穿着衣裤，蹬着鞋袜，不允许开灯，必须三分钟，到达操场集合。出村三里路，再回到操场，解散。等回到宿舍打开灯，各种怪相百出，衣服穿反的，鞋子穿错的，我头上戴你的帽子的，大家乐着，又躺回本来很热，现在却已经冰凉的被窝里。
这样的训练是常态化的，有一回是上半夜和下半夜各拉练一次。但大家都有了以往的经验，变得有条不紊，在后来的拉练中，差错少了许多。从夏到秋，从初冬到严冬，拉练让我们变成熟练的老队员了。随着国际形势好转，夜间拉练少了，战友们反而还有些不适应了。
小张是个乐器多面手，吹笛吹箫，弹琴拉胡琴，都相当熟练。有一个星期日赶上休息，战友们都要让他露一手，吹几段。有两次，影响了晚上6点的学毛选的时间，胡连长在连队大会上讲，有的人不务正业弹琵琶，你能弹出什么来？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学着胡连长的山东口音，还把胡琴叫琵琶。但不久，营部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连长还是把小张推荐到营部宣传队。临走时，连长还语重心长地鼓励他，在宣传队好好工作，连队始终是你的家。小张的才华得到了发挥，后来还调到了团部的宣传队。
连队的泥草房不是天堂，还经常漏雨，根本做不到遮风挡雨。盖房子是当务之急。任务很重，还不能耽误生产。连长就指挥挖地基，指导员组织操作砖瓦沙石，副连长还是组织种菜，给连队改善伙食。从夏天的5月到10月中旬，四排红砖房，高大无比，展现在全连一百多号人的眼前。平时就羡慕女兵宿舍，原来根本没法比，宽敞明亮。战友们暗暗感激三位老军垦，给连队带来生机，让每位战友，享受这一刻的美好时光。
指导员也操着河南口音说，我们不但有了学校，还要有家属宿舍，要做长远打算，今后你们不成家啊？逗得大家是哈哈大笑，同时更看出了，垦荒老军人，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决心和意志。正是有了这十万官兵的中流砥柱，才有了北大仓的亿亩良田，是他们焕发了北大荒的青春常在。
到小兴凯湖深处，冬天割苇子是主业。每天都要很早出发。7点吃早饭，7点半就要走。10里路，因为湖边的苇子早已割完。苇子很好割，就长在湖水冻成的冰面上。大木板钉上两根长棍，两个人用力往前推，苇子就会倒下一大片。每三十斤打成捆，码放成一垛垛，团部派车拉到造纸厂，做成苇子纸，白而硬。每车装十五吨，这也是连队冬天的生产指标。入冬后一直到春节前，都是割苇子。有时候抽取一车，卖的钱作为连队的伙食改善，买回鱼肉、蔬菜。
这里要提提兴凯湖的大白鱼。这过去可是进贡朝廷的贡品，肉嫩刺少，吃到嘴里软绵绵的。战友们每半个月就可以吃到一次，也就忘记了苦与累，品味着用勤劳换来的鱼香。
在工作中，或闲暇时，我们和连长、指导员、副连长聊天，你们那个年代的北大荒，是不是特别冷啊？副连长用四川口音讲，那还用说啊，四川和黑龙江没法比的，我们老家一年四季基本见不到雪，可以说是天上地下了。夏天蚊子多，冬天天寒地冻，边干活，边流汗，后背冻成冰壳，难受啊。原来是在八五零农场，后来才来到兴凯湖，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我的这身黄军装，平时出工是不穿的，这可以怀旧啊，加之在朝鲜战场，整天钻山洞，非常灵活，不灵活行吗？副连长四十几岁，就患有腰疼病，组织上让他回四川老家，他和家属及孩子愣是没回去，说将来百年之后，就把这身躯体，留在这片黑土地上。什么是精神？什么是老军垦精神？什么是北大荒精神？在我们连队领导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连队里的生活是枯燥的？就巴掌大的地方，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想家是必然的，情绪是有哭，有笑，有打有闹。指导员耐心地说教，说他十几年间，只回过老家两次，河南比黑龙江的气候暖和多了，原本就我老哥一个，现在已经是五口之家了。回家时也很壮观，尤其现在一天天长大，都想爷爷奶奶，但是都克服过去了。指导员的坦诚说教，战友们还能说什么？年轻人嘛，每天早出晚归，困了累了，乡愁也就淡了，因这广袤的原野，随着风，把思念带向远方。
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有过抢麦收的月牙五更，大战炎热。有过秋收，收获金色的果实，沉甸甸的玉米高粱。全连上下笑逐颜开，经历岁月，春秋冷暖。经历了老军垦的带领，100多名战友的奋斗，看着场院上晒满了支援国家的军粮，心情是无比的喜悦。
副连长对连队的伙食是动了脑筋的。连队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时令蔬菜是应有尽有，连队都休息了，他还是起早贪黑在地里干活，打着手电，看着蔬菜的生长。抽出时间，带一个班到小兴凯湖捕鱼，划着小船撒网，总不放空，网里总有几条渔获，满筐的鱼有几百斤。鱼筐放在马车上，回到连队，一个班人的歌声也是挺壮观的，“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打靶归来》歌，唱得是激情高昂。丰盛的晚餐让宿舍里传出惬意的朗朗笑声。
夏秋季节，菜是丰盛的，冬春是不好过的。副连长组织我们班挖菜窖，定的是两米半，但副连长说，这么浅菜容易冻，最后挖到四米半，把大白菜、土豆、萝卜等等通通藏在地下，每天都能吃到新鲜菜。把我调来磨豆腐，没有经验的我，把豆腐做糊的事发生好几次，同志们吃在口里，如吃药一般，我也暗自责備，金黄的大豆，怎么就做成这个熊样？这不是成心吗？副连长一边鼓励我，还不断向战友们解释，给他一点时间。同志们没有怨言，而是默默地接受，不到十天工夫，我做的豆腐已经是香味正浓了。
1970年，我被调到兵团战备值班团，扛起了枪。这枪可比西小岗的那十几条破枪强多了。修山洞，打坑道，连队指导员还是老军垦，他说是从38军的排长转业到军川农场的，在一个连队当指导员。在我们日后的坑道作业中，他总是冲在最前，排哑炮，交接班是严格检查，使连队的事故减少了很多。他讲，这些经验，在朝鲜战场挖坑道、掘山洞，是必需的，经常性的，没想到十几年后，还真派上了用场。
指导员虽是大男人，做事却有女同志一般的细致。我们连100多男子汉，都很服从他的指挥。北大荒十万转业官兵的六十年艰苦创业，百万知青的五十年不懈努力奋斗，是老军垦的传帮带，让大批年轻人有了专业知识，有了劳动本领，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丰收喜悦。北大荒精神，老军垦的奋斗精神，扎根于土壤之中，定会代代薪火相传。
如今的北大仓近百个农场，来自华夏的各个民族，南北交融，融会贯通，都团结在不懈的创业中。有知青的虚心学习，有老军垦的耐心教授，从茫茫荒原，到如今的亿亩良田，是他们的布满老茧的双手，加之爱国的家园情怀，开创出北大仓的新天地。老军垦的心无旁骛，坚定扎根边疆的意志是值得称颂的。
从北大荒到北大仓，跨越六十载，十万官兵就是北大荒的坚强脊梁，是中国军垦战线的坚强脊梁。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曾有过追求，曾有过企盼才有了广阔的“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壮丽画卷，田园风光。
春华秋实五十载，当年的兵团农场的现实生活，工作场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记住了曾经的荒凉，金色的麦浪，丰满的稻穗，肥美的鱼香，夏季随风飘零的芦花，冬季的兴修水利，打做田埂，春季的野营拉练，擦拭枪支备战，打靶归来的激昂。
在这里，我，我们深情地说，我爱你北大荒第二故乡，更怀念老领导，当年的老军垦们，是北大荒的精神所在。你们的传帮带，你们的爱心呵护，让我们一往情深。你们是第一代的垦荒人，有条路在呼唤，艰苦创业，舍我其谁？你们应允了这条路，才有了你们的艰苦担当。
鲁迅说过，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老军垦们，你们就是这样的人。当今有句话讲：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直播。老军垦们的艰苦创业，谁人能比？正因为有你们的爱心呵护，才让我们广大知青视他乡为故乡。
老军垦们，向你们致敬，你们是北大荒，如今的北大仓的坚实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