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现代摄影
署书:乔惠民(中国国土经济学会研究室主任、深圳原《现代摄影》杂志编辑部主任、李媚助手)
导读:李新宇(国土名片网现代摄影栏目主持)
心动肖全镜头下的杨丽萍
心动肖全镜头下的杨丽萍
1996年云南西盟,杨丽萍自编自导自演电影《太阳鸟》。
肖像的圣化
■文/赵野
肖全镜头下的杨丽萍,时如妖魅,时如精灵,更多总是一副圣女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肖全捕捉到的那些“独特而瞬息即逝的特征”,飘忽、神秘、深邃,充满了仪式感和神圣感,表现了他心中对被摄者的热爱与深情。这些精美绝伦的照片,与其说是偶然和天意,如肖全常常表示的那样,我更愿意将它们看作一种美的共谋。他们一起创造了一个完美的空间,那儿,荒野、山川、烟云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获得了一种迷人的秩序。
卡夫卡认为摄影把眼光集中在表面的东西上,因此会遮掩那隐藏的生命。肖全却用他的镜头让另一个杨丽萍穿越表面的轮廓,那隐藏的生命呼之欲出。那张美丽的面孔后面,有着闪烁的光影挡不住的坚韧、宽恕、高迈、忧伤甚至沧桑,热爱又疏离着大地,向往却无法抵达天空。肖全感受着他的拍摄对象身上的“人类内容”,体会着它们的力量和边界,用一张张照片把它们释放出来,这镜像呈现在时间里而不是在阳光下,像亡灵的呼喊与漫游。
艺术在我们这个时代,被一种“新的崇拜”所统治,潮流艺术家会穷尽心力,追求新的观念、方法或材料,却忘记了有一种基本的审美,就存在于万物之中。肖全抵抗着这一切,在一种最古典的意义上,让艺术重新关涉记忆、心灵、神话、诗意、乡愁。肖全镜头里的杨丽萍,极具神性,带着一种前世今生的悲悯。杨丽萍被肖全圣化的肖像,也远远超越她自己,获得了大于一个舞者及其所裹挟的云霓树木风花雪月的价值,成为一个时代的美的象征。
好的艺术都有着准确直接的眼光、态度、表达,而拒绝犹豫和似是而非,如罗兰·巴特所说,写作只求每一个句子的威武不屈和顶天立地。肖全的这组作品,无疑具备了这种品质。寂静后面的心动,以隐喻般的力量,呈现出她全部的奇迹。这是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它自成一体,恒定在那里,要求同样的灵魂,才能感觉到它的质地、温度和气息。“今天,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是为了在一张照片中终结”,对肖全而言,这终结者就是经典的美,它让我们凡俗的生命在这末世般的年代里,有了存在的理由。
1996年,云南西盟,杨丽萍拍摄电影《太阳鸟》。
1992年春,在长城上的云裳霞影。
1992年,北京,中央民族歌舞团排练场,杨丽萍与舞伴排舞。
1992年春,北京,康西草原,杨丽萍和肖全合影。
1992年春,北京,康西草原。
1996年,云南,土林。
1992年春,在长城上。
2010年7月30日,云南大理,阳光下的孔雀舞。
2009年《云南响声》在深圳演出。
2010年7月30日,云南大理,杨丽萍在镜前独舞。
2009年四川成都,令人惊叹的舞蹈《云南响声》。
肖全:与杨丽萍生活在一个时代是我的福分
■文/赵子龙
三毛和杨丽萍都是离自然和上帝最近的人。我们之间是一种彼此的“成就”。
赵子龙你与杨丽萍是如何相遇的?
肖全我与杨丽萍的相遇是因为三毛。她们是我这20年摄影当中拍到的非常重要的两个人。1990年9月三毛来到成都时,我和朋友自己找上门去,给她看了当时的一本地下刊物《象罔》,是我的作品专辑。三毛说,肖全你把别人拍得这么好,一定要帮我拍。然后推掉了所有的安排,和我走进成都的小巷子(柳荫街)。那天,三毛好像把她的一生演了一遍。当她看到那组照片时,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些照片不是完整,而是完美。三个月后,她就在台湾离去了。之后,我在1991年3月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名字叫做《天堂之鸟—三毛摄影诗歌集》。
正是这本小册子,让我和杨丽萍结了缘。就在三毛离开的那一年,杨丽萍看到了《天堂之鸟》。之后托许以祺先生去成都找我,希望我帮她拍照片。1992年的春天,很冷,我们三个来到慕田峪长城。杨丽萍裹着巨大的白布站在烽火台上,那一瞬间,让我无比动容,这个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我单腿跪在地上,拍得满头大汗。
赵子龙你最初见到杨丽萍的时候,最让你心动的是什么?
肖全首先肯定是她舞蹈本身带来的那种崭新的视觉体验,质朴、原始、充满生命力的感觉,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那不是人类的语言,她是在用孔雀、月光等自然界的东西来表达她的情绪。
当然还有美丽和高贵的气质。她的长相我特别喜欢。我拍过巩俐、许晴、周迅等许多大美女,她们都有与众不同的美丽,但如果问我拍摄过程中谁最好看,那么我还是认为杨丽萍最独特。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仙气”。
赵子龙刚才你谈到杨丽萍的舞蹈,能否继续深入一点谈谈你对杨丽萍舞蹈的见解?
杨丽萍的前世是散花女。她一生只在做一件事,就是寻找快乐。
肖全赵青曾经说,杨丽萍的前世是散花女。她一生只在做一件事,就是寻找快乐,并且用舞蹈的方式来供养佛、神灵和众生。我觉得她是个极其重要的舞蹈家。我没有学过舞蹈史,但我觉得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和汉代的赵飞燕、唐代的公孙大娘那些伟大的舞者一样的东西。
2002年我和赵野他们一起去云南游历,我突然懂得了什么叫山。等黑夜和雾散去,山是那样的沉着有力量,不懂它的人,它宽恕你从它脚下走过,懂它的人,再远心都会和它接通。我觉得《我们这一代》里面的人,有不少就像山一样,很难翻越。所以,当杨丽萍成为杨丽萍的时候,就像当黄山成为黄山、喜马拉雅山长成喜马拉雅山的时候,她的意义就是独一无二。
90年代我曾经写过一些文字,我觉得使用通常的词句,很难去描述杨丽萍,所以我只能庆幸杨丽萍生活在我们这个家园里。我最大的财富是拥有这样一些好朋友,可以听何训田的音乐;听朱哲琴唱歌;读柏桦张枣的诗歌;看何多苓张晓刚画画;看杨丽萍跳舞……在布鲁姆画廊做这样一个展览,杨丽萍到场,我想就像当年伟大的艺术家如梅兰芳马连良在什么地方出现一样,我觉得这应该都是好玩的,历史性的经典瞬间。
赵子龙你觉得你为什么能读懂杨丽萍?
肖全我一直相信我的直觉。2007年我去鸡足山,站在山顶的时候,就像当年在长城上看到的,没有新的建筑,没有今天的符号,那种被天空和山脉贯穿的透彻感觉,让我明白了杨丽萍舞蹈的隐秘来源。杨丽萍出生在云南,南诏古国,原始的山峦,你可以穿过时间看到几千年前的景象。杨丽萍的人和她的舞,都是被这些东西滋养的。
回过头来我就在想,如何制造影像的光芒?甩辫子的那张照片,辫子飞舞,而人是静止不动的,可她的念在动,她的心在动。所谓奇迹的一刹那,就是唯一,也是永恒。
赵子龙在你的生命中,杨丽萍意味着什么?
肖全很多年前我说过一句话:三毛和杨丽萍都是离自然和上帝最近的人。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一种彼此的“成就”。在我的摄影生涯中,最早是三毛成就了我,第二个就是杨丽萍。而如果三毛和杨丽萍没有碰见肖全,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存在这些影像。捷克的一个摄影师寇德卡说:“好照片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不仅仅是摄影师,是他们与天地万物不可思议的神奇组合。可遇而不可求。我30岁懂事时,拍了三毛,拍了杨丽萍;一直到我50岁知天命的时候还在拍杨丽萍,并且能够接受共同变老、共同领悟人和宇宙之间的智慧,这其中所产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无比强大。
明年也许我们能看到杨丽萍第四台大戏《孔雀》上演。之后,就只能凭记忆去回忆她曾带来的精神享受了。在此,我愿意用这近20年的照片,向跳了一辈子舞的杨丽萍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