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施形象变化与西施题材诗歌情感内涵
文:邓凌云
(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 湖南 永州 425100)
一、古代西施形象的几次变化
(一)先秦诸子典籍中的纯情美女。《管子·小称》:“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盛怨气于面,不能以为可好。”〔1〕(P21)此是关于西施的最早记载。《管子》中西施与后来《吴越春秋》等野史中西施,是彼亦一西施,此亦一西施。《墨子·亲士篇》其在论“太盛难守”时,言其被沉入江,“西施之沉,其美也”。《孟子·离娄下》云“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齐斋沐浴,则可以祀上帝”。〔2〕(P415)《庄子》中西施凡两见:《天运篇》“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3〕(P202)《齐物论》“故为是举莛与楹、厉(患恶疾之丑女)与西施……恢恑与憰怪,道通为一”。《韩非子》载:“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4〕(P340)《慎子》说“毛嫱、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倛,则见之皆走”。〔1〕(P1)诗歌中屈原最早提及西施,《九章》曰:“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虽有西施之美容兮,谗妒入以自代。”南朝谢惠连《诗》亦咏及西施:“郦生无文章,西施整妖。”
吴越争霸事在公元前495年至前473年。先秦诸子与《吴越春秋》中的“西施”有一个时间差,管子生于越灭吴之前200多年,即算《管子》有的篇什是其弟子所著,仍先于吴越争霸近两百年。墨子(前468—前376年)离吴越事最近,但未言越用美人计事,只言其“美”与“沉”。孟子(约前372—前289)庄子(约前369—前286)都晚于吴越争霸100多年,应该熟悉吴越历史,但只提西施而未提西施被作为美人计事。韩非子较孟子庄子晚近百年(约前280—前233),言及西施且屡言吴越争霸事,也未言西施卷入美人计。与此前后的史书《左传》、《国语》、《史记》虽有越向吴王献美女的记载,但只字未提西施。同时贾谊《新书·劝学篇》、刘向《说苑·尊贤篇》、陆贾《新语》及《淮南子》中都提到西施,但都未见卷入政治斗争,只是作为“纯情版美女”。
(二)西施被卷入美人计中。西施入吴最早见于东汉两部野史。一是袁康、吴平《越绝书》:“越乃饰美女西施、郑旦,使大夫种献之于吴王……吴王大悦。”〔5〕(P231)一是赵晔的《吴越春秋》,其《勾践阴谋外传第九》详言谋士计研、文种所献灭吴九策。第四策曰“遗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该书言“十二年,越王谓大夫种曰:‘孤闻吴王淫而好色,惑乱沉湎,不领政事,因此而谋,可乎?’种曰:‘可破。夫吴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献美女,其必受之。惟王选择美女二人而进之。’越王曰:‘善。’乃使相工索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三年学服而献于吴。”〔6〕P346明代梁辰鱼据此演绎成《浣纱记》,不过此剧中的西施不是祸水,而是“为邦家轻别离”的爱国女子。该剧以范蠡西施爱情为线索,串起吴越争霸史事,结局是“得报吴雠,佳人才子,泛太湖一叶扁舟”。
(三)晋及以后西施又成为难寻踪影的神女或隐者。晋王嘉《拾遗记》虽承《吴越春秋》故事,但西施郑旦成了越国的复仇女神,越兵“望而不敢侵”。其中曰:“越谋灭吴,蓄天下奇宝、美人、异味进于吴……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西施、郑旦别名),以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贯细珠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魄,谓之神人。吴王妖惑忘政……越军乱入,见二女在树下,皆言神女,望而不敢侵。”〔7〕(P87)无名氏《穷怪录》载梁武帝时沛国人刘导、李士烟在京口松中所见西施情景。“西施谓导曰:‘妾本浣纱之女,吴王之姬,君固知之矣。为越所迁,妾落他人之手。吴王殁后,复居故国。今吴王已耄,不作妾等……’言讫惘然。导与士烟,深相感恨。闻京口晓钟,各执手曰:‘后会无期。’西施以宝钿一只留与导,同宫姊妹夷光亦拆裙珠一双赠士烟。言讫,共乘宝车,去如风雨,音犹在耳,顷刻无迹”。此承《吴越春秋》而延申之,明冯梦龙《情史类略》卷 19《情鬼类》有载。〔8〕(P597)
《情史类略》还转录晚唐范摅笔记小说《云溪友议》“苎萝遇”,曰:大和进士“王轩游西小江,泊舟苧萝川,感国色埋尘,怆然题诗于西施石曰:‘岭上千峰秀,江边细草春。今逢浣纱石,不见浣纱人。’俄见一女子,振裾珰,扶石笋,低徊而谢曰:‘妾是吴宫还越国,素衣千载无人识。当时心比金石坚,今日与君坚不得。’遂与轩嬿好,复有恨别之辞。后萧山郭凝素闻而慕之,亦往浣纱溪口,题诗于石,夜宿其旁,以伺灵会。既寐,则众鬼掷瓦砾,素惊而起。闻者莫不嗤笑。进士朱泽作诗嘲之云:‘三春桃李本无言,苦被伤残鸟雀喧。借问东邻效西子,何如郭素拟王轩。’”(王轩诗与托名西施诗均载《全唐诗》卷866,朱泽诗载《全唐诗》卷870)《情史类略》又转录明朝王世贞《艳异编》宋政和年间之莲塘美姬事,“玩其歌词,亦似西子。此则邪鬼假托,未必真也”。〔8〕〕(P598)这些趣闻轶事里西施成了月下林中的隐士或神女。
(四)西施的结局。一是沉水说:《墨子·新土篇》曰:“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吴起之裂,其事也。”〔9〕(P3)西施被沉水,因她太美丽。之后《吴越春秋·逸篇》中说:“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而终。”意即西施被用皮囊装着沉水而亡(“鸱夷”本义是革囊或盛酒器具)。明杨慎《太史升庵全集》卷68《范蠡西施》录《修文御览》所引《吴越春秋》逸篇亦云:“吴王败,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唐诗写到西施沉水而亡者如:宋之问(本文所引诗词除唐诗外,其它首次出现都标明朝代)“一朝还旧都,靓妆寻若耶;鸟惊入松网,鱼畏沉荷花”(《浣纱篇赠陆上人》);皮日休“响屟廊中金玉步,采蘋山上绮罗身;不知水葬今何处,溪月弯弯欲效颦”(《馆娃宫怀古》);李商隐“肠断吴王宫外水,浊泥犹得葬西施”(《景阳井》)等。二是隐居说,此说认为西施原是范蠡的情人或妻子,吴国覆亡后范蠡带着她泛舟五湖。《越绝书》称“吴亡后,西施复归范蠡,同泛五湖而去”。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便有类似说法,明陈耀文《正杨》卷二《西施》也引《越绝书》认为西施与随范蠡隐居,即如《浣纱记》所演绎的那般。因之英雄美人泛舟五湖一直是令人神往,“范蠡忘名载西子……聊把渔竿坐水村”(无名氏《西施》)。还有落水说与被杀说,姑且不论。
二、西施题材咏史诗歌的情感内涵
(一)述史事本末或红颜薄命
1.以美入宫。李白“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勾践征绝艳,扬蛾入吴关”(《西施》),叙及西施籍里、身世、秀色与因美入宫。王维“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西施咏》),言及西施因美入宫而恃宠承娇。此类作品还有:胡幽贞“一朝入紫宫,万古遗芳尘。至今溪边花,不敢娇青春”(《题西施浣纱石》);楼颖“一去姑苏不复返,岸旁桃李为谁春”(《西施石》);王轩“一自仙葩入吴国,从兹越国更无春”(《轩诗》)等。三诗言西施去吴不返,令溪花暗淡,桃李失色、越国无春。
2.媚惑吴王。西施以其天生丽质与歌姿舞态宠冠吴宫。白居易“楼高时见舞,宫静夜闻歌。半露胸如雪,斜回脸似波。妍蚩各有分,不敢妒恩多”(《吴宫词》);刘驾“笙歌入海云,声自姑苏来。西施初舞罢,侍儿整金钗。众女不敢妒,自比泉下土”(《姑苏台》)。西施因百般娇媚而君“恩多”、“不敢妒”,众宫女姿色如“泉尘土”,于是赏赐百般:“馆娃日落歌吹深……美人一笑千黄金。”(李白《白纻辞》)然而古诗中西施多作为美人计卷入吴越斗争,“玉貌何曾为浣纱?只图勾践献夫差”(汪遵《越女》)。西施的娇艳与歌舞是为了迷惑吴王,而非出自初衷。张籍《吴宫词》“吴王醉后欲更衣,座上美人娇不起。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君心既与妾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清毛先舒《吴宫词》“苏台月冷夜栖乌,饮罢吴王醉似泥。别有深恩酬不得,向君歌舞背面啼”。“君心既与妾不同”,“向君歌舞背面啼”,徒作歌舞而别有幽怨或企图,从中可见西施为报吴仇的复杂心理。
3.命运结局。西施命运前已述及,诗词中主要状其因美沉江或泛湖隐居,前者带宿命论色彩,后者多体现英雄美人的遗韵流风。施肩吾曰“忆昔西施人未求,浣纱曾向此溪头。一朝得侍君王侧,不见玉颜空水流”(《越溪怀古》);曹雪芹借林黛玉之笔曰“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邻女,头白溪边尚浣纱”(《西施》)等,都言及西施命丧于水。以这种红颜薄命与世事沧桑的情调来咏叹西施命运的还如,“吴娇小玉飞作烟,越艳西施化为土”(白居易《霓裳羽衣歌和微之》);“江南何处葬西施,谢豹空闻采香月”(陈陶《吴苑思》);“汉王不及吴王乐,且与西施死处同”(徐夤《李夫人》)等。更有借以抒发对英雄美人牵手人生风流情境的神往,如“却遣姑苏有麋鹿,更怜夫子得西施”(宋苏轼《范蠡》);“向沧浪、濯缨垂钓,自歌还续……待约西施同载酒,趁桃花、浪暖相追逐”(元邵亨贞《贺新郎·题王德琏水屯卷》)。
(二)救越亡吴与“女人祸水”
1.越国功臣与亡吴美人。前已言越国美人计最早见于《吴越春秋》。宋之问《浣纱篇赠陆上人》再现了越国美人计的实施过程:“越女颜如花,越王闻浣纱。国微不自宠,献作吴宫娃……一行霸勾践,再笑倾夫差。艳色夺人目,效颦亦相夸。”有人对越以美人计亡吴提出非议,“绮阁飘香下太湖,乱兵侵晓上姑苏。越王大有堪羞处,只把西施赚得吴”(皮日休《馆娃宫怀古》);“卧薪尝胆廿年中,报怨全凭越女功。谋纵有成输一着,事人以色岂英雄?”(清何士顒《越王》)。也有人揄谕说要为西施请功铸铜像:“霸越亡吴计已行,论功何物赏倾城”(清吴伟业《戏题仕女图》);“若论破吴功第一,黄金只合铸西施”(宋郑獬《西施》)。
在不少诗中西施一笑亡吴,是作为越国功臣与亡吴美人出现的。“吴越相谋计策多,浣纱神女已相合。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鱼玄机《浣沙庙》);“明归范蠡五湖上,国破西施一笑中。香径自生兰叶小,响廓深映月华空”(杨乘《吴中书事》);“半夜娃宫作战场,血腥犹杂宴时香。西施不及烧残蜡,犹为吴王泣数行”(皮日休《馆娃宫怀古》);“百花洲上姑苏台,吴王宴时花正开。半空画烛西子醉,三更铁甲东门来”(元吴师道《姑苏台》);“会稽山上云,化作越溪人。枉破吴王国,徒为西子身”(于濆《越溪女》)。五诗或称西施为神女,一双笑靥而令十万倒戈;或说吴破西施一笑中;或言西施把馆娃宫当作战场与越军里应外合,吴王醉宴西子而铁甲东来;或称其枉破吴国等,她多是作为亡吴美人出现。
2.女人祸水。女人祸水本陈腐论调,刘瑶《阖闾城怀古》便把西施比作妖娥:“五湖春水接遥天,国破君亡不记年。唯有妖娥曾舞处,古台寂寞起愁烟。”更把西施与亡商之妲己、亡周之褒姒相提并论:“吴王纵娇佚,天产西施出……在周为褒姒,在纣为妲己。变化本多涂,生杀亦如此。君王政不修,立地生西子。”(苏拯《西施》)而杜光庭则言“素面已云妖,更着花细钿。脸横一寸波,浸破吴王国”(《咏西施》),称西施素面都带着妖气,以致凭一寸眼波而浸破吴国,真是荒诞之极!还是前边诗说得好“君王政不修,立地生西子”。历代君王一旦成功便声色犬马荒淫无度,这是亡国丧身的根本原因,难怪诗人嗟叹:“惆怅兴亡系绮罗,世人犹自选青娥。越王解破夫差国,一个西施已是多。”(卢注《西施》)
(三)为西施翻案而斥君臣穷奢极侈
1.为西施翻案。流俗之言把国家的兴亡系于某一美女,西施便背了亡吴的黑锅。“宰噽亡吴国,西施陷恶名。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崔道融《西施滩》),吴国灭亡与吴大夫宰嚭受越贿赂,允越求和,吴王放虎归山大有关系,但不是根本原因。此诗便借浣纱的滔滔水声为西施翻案。罗隐《西施》从反面推设:“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假如西施亡吴论成立,那么后来越国灭亡又是谁的罪过?国家的兴亡在于时运,更在于政权的性质。李白《越中览古》借越国灭亡为此种政权性质作了注释:“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春满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2.责吴国君臣。吴国灭亡有责西施者,有责太宰者,如宋王安石《宰噽》“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但愿君王诛宰噽,不愁宫里有西施”;宋王十朋《吴王夫差》“西施未必解亡吴,只为谗臣害霸图。早使夫差诛宰嚭,不应麋鹿到姑苏”等,此实为君王脱罪。更多的是责吴王“事事须亡国”。陆龟蒙《吴宫怀古》“香径长洲尽棘丛,奢云艳雨只悲风。吴王事事须亡国,未必西施胜六宫。”细究夫差亡国,首先拒谏诛忠。胡曾曰“吴王恃霸弃雄才,贪向姑苏醉醁醅。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姑苏台》),吴王拒谏致宗庙丘墟越兵突来。“听信谗言疾不除,忠臣须杀竟何如?会稽既雪夫差死,泉下胡颜见子胥?”(周昙《夫差》)后诗就责吴王诛杀伍子胥事。
其次国策失误。如公元前484年吴伐齐而自败,败后竟允越国求和,前482年与晋国争胜等。宋范成大《题夫差庙》曰“纵敌稽山祸已胎,垂涎上国更荒哉。不知养虎自遗患,只道求鱼无后灾”。再次荒淫无度。李绅《姑苏台杂句》题下自注“台今遗迹平芜,连接灵岩寺。采香径、响屦廓皆在寺内。越书称越王献吴王黄金楼楣,吴王因造姑苏台。因献楣,遂黄金尽饰楼,以破其国”。诗曰“越王巧破夫差国,来献黄金重雕刻。西施醉舞花艳倾,妒月娇娥姿妖惑……歌清管咽欢未极,越师戈甲浮江来”。状吴王荒淫的诗多:祖咏《古意》言举国选美,“夫差日淫放,举国求嫔妃。自谓得王宠,代间无美人”;李商隐《吴宫》言君臣荒淫满宫烂醉,“吴王宴罢满宫醉,日暮水漂花出城”;元杨维桢《五湖游》言其沉湎声色携妃出游,“歌吴歌,舞吴钩,招鸱夷兮狎阳侯。楼船不须到蓬丘,西施郑妲坐两头”;明朱妙端《白苎词》言寻欢作乐至于通宵达旦,“西风萧萧天雨霜,馆娃宫深更漏长……美人起舞雪满堂,清歌宛转飞雕梁。君王沉醉乐未央,台前月落天苍苍”。李白嘲讽说“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乌栖曲》)。
(四)嗟叹与神往
1.沧桑与凄凉。吴越争霸的刀光剑影已经消失,凄清的月色与出没的麋鹿使姑苏台一片凄苍,美冠吴宫的西施也无影无踪。“阊门四望郁苍苍,始觉州雄土俗强。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子弟守封疆。阖闾城碧铺秋草,乌鹊桥红带夕阳”(白居易《登阊门闲望》);“宫馆余基辍棹过,黍苗无限独悲歌。荒台麋鹿争新草,空苑凫鹥占浅莎……”(许浑《姑苏怀古》),两诗将吴地险要、当年繁华同目下的“独悲歌”、“争新草”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沧桑与凄凉屡见于诗:“勾践未尝胆,夫差心已误。吴亡甘已矣,越胜今何处?当时二国君,一种江边墓”(于濆《经馆娃宫》);“吴宫花草随风雨,更有千门万户。苏台暮,君不见,夷光少伯皆尘土(西施名夷光,范蠡字少伯),斜阳无主” (明余怀《摸鱼儿·和辛幼安》);“白家池馆,吴王花草,长似坡诗。可人怜处,啼鸟夜月,犹怨西施”(元张可久《吴门怀古》);“捧心调态军前死,罗绮旋变尘埃。至今想,怨魂无主尚徘徊。夜夜姑苏城外,当时月,但空照荒台”(宋柳永《西施》);“麋鹿姑苏。至今故国人望,一舸归欤。岁云暮矣,问何不、鼓瑟吹竽。君不见、王亭谢馆,冷烟寒树啼乌”(宋辛弃疾《汉宫春》)等。这些诗词曲中,勾践夫差、西施范蠡都已化为黄土,麋鹿姑苏,冷烟寒树,所闻惟乌啼夜月犹带怨声,所见惟罗绮成尘月照荒台。元杨维桢散曲《双调·夜行船·吊古》以凄切之笔写尽姑苏台之荒凉:“馆娃宫,荆棘蔽;响屦廓,莓苔翳。可惜剩水残山,断崖高寺,百花深处一僧归,空遗旧迹。”
2.神往风流。“西施宜笑复宜颦”(李白《玉壶吟》),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施以及范蠡西施英雄美人泛舟五湖的流风遗韵,是西施题材咏史诗的重要内涵,为文人墨客所神往。李白便上十次提到西施,如“玉面耶溪女,青娥红粉妆。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浣纱石上女》);“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子夜四时歌》);“风动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宴吴王。西施醉起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口号吴王舞人半醉》)等,写尽西施风采与娇姿媚态,倾慕之情不难想见。曾刺苏杭的白居易为吴王不懂诗而叹息:“花边妓引寻香径,月下僧留宿剑池。可惜当时好风景,吴王应不解吟诗(《重答刘和州》)。柳永把相依相偎的歌儿舞女比作西施:“柳街灯市好花多,尽让美琼娥。万娇千媚,的的在层波。取次梳妆,自有天然态,爱浅画双娥。”(《西施》)王安石把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比作西施,“一舸超然他日事,故应将尔当西施”(《荷花》)。
才子佳人荡舟五湖令人心仪。宋赵以夫曰“十洲缥缈何许,风引彩舟行。尚忆得西施,余情袅袅烟水汀”(《忆旧游慢》);宋赵必曰“沧浪矶外,小舣兰舟,旋沽竹叶……要泛五湖,只恐西施羞怯……撩弄相思,琴心寸寸三叠”(《华胥引》)。这些诗歌中都可见西施范蠡荡舟五湖的影子,流露出欣慕之情。又,苏轼曰“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西子”(《水龙吟》);辛弃疾曰“谩教得陶朱,五湖西子,一舸弄烟雨”(《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吴越风烟消逝,西施范蠡无影。然千秋感喟不断,尤多于西施及其风流韵事。
〔1〕诸子集成(第6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2〕杨伯峻点校.白话四书〔M〕.长沙:岳麓书社,1989.
〔3〕老子等撰,张震点校.老子·庄子·列子〔M〕.长沙:岳麓书社,1996.
〔4〕诸子集成(第7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5〕袁康,吴平.越绝书〔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
〔6〕赵晔.吴越春秋〔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
〔7〕王嘉撰,萧绮录.拾遗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8〕冯梦龙.情史类略〔M〕.长沙:岳麓书社,1983.
〔9〕诸子集成(第5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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