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名片】大明秘域|生态系统视角下的中国传统村落开发与保护(作者:蒋述卓 郑寿斌

2024-07-11 16:28 《广西民族研究》杂志  主页 > 文旅 > 大明屯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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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系统视角下的中国传统村落开发与保护



 
《广西民族研究》杂志 2022年1期    作者:蒋述卓 郑寿斌
 
【摘 要】贵州屯堡族群在与当地少数民族六百多年的生存竞争和融合后,形成既保留明清时期汉族文化,又区别于现今汉族文化的族群特征和村落文化。在旅游市场消费升级、旅游体验需求不断强化的新形势下,许多中国传统村落在旅游开发中出现同质化现象严重的情况,伴生许多系统性、不可逆的文化、生态环境破坏。屯堡村落既具有独特性,也具有中国传统村落的一般性特征,在传统村落开发过程中要坚持生态开发理念,并注重生态整体性,凸显村落生态系统不同层次的景观多样性。
 
【关键词】生态系统;屯堡;旅游开发;景观多样性
 
【作者简介】蒋述卓,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化创意与文化产业专业博士生导师;郑寿斌,暨南大学文学院文化创意与文化产业专业博士研究生。广东广州,510632。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2)01-0122-0008
 
生态学最核心、最基本的概念是生态系统,这一概念最早于1935年由英国生物学家坦斯利(A.G.Tansley)提出,他认为生态系统是由生物群落和物理空间等非生物体系一起组成的有机复合体。[1]生态系统概念主要解释一定区域中不同生物之间、它们与所生存环境之间在系统功能上的同一性。1971年美国生态学家奥德姆(E.P.Odum)提出生态学是专门用于研究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的科学。[2]3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随着世界性的社会生态问题不断恶化,现代生态学开始了由聚焦生物生态系统为研究对象,逐渐转向以人类社会生态系统为研究对象的学术迁移,社会生态系统和自然生态系统结合起来进行整体研究的趋势逐渐强化,“自然—经济—社会”的复合生态系统概念渐趋成型。[3]430生态系统概念有益于探讨中国传统村落开发。
 
中国历史悠久、区域生境多样,且民族构成复杂多元,形成众多传统村落。近年来,在乡村振兴、文旅融合的趋势背景下,中国传统村落具有的文化资源潜力再次被学界与各级政府重视。以往研究主要从单一村落、单一角度展开,将开发对象当成抽象的研究体,对村落独特面相与村落生态系统多样性关照不多。因此,本文尝试以贵州屯堡为例,提出在生态系统视角下的传统村落开发方式和理念。
 
一、屯堡文化的独特性与系统多样性
 
贵州屯堡是明初屯军后裔与后期迁入汉移民不断融合的村落,600多年来顽强挺立于黔中地区,并稳定地传承着明清汉族文化。黔中地区历来被称作“黔之腹、滇之喉、蜀粤之唇齿”,军事战略意义重大。明初平定云南后,为了边疆长治久安,大量征南官兵屯田戍守,即“屯田驻军”制度。最初屯军沿驿道及纵深建立屯堡村落,居住于屯堡村落的人群,学界称之为“屯堡人”。1926年,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出版著作《从人类学上看中国西南》,首次从人类学视角对屯堡族群进行了界定。[4]283~285屯堡人本质上是客民,被称为西南汉族的一个“族群岛”。[5]1186明清军屯制度逐渐消亡后,屯堡文化并没有快速被同化,而是一直生生不息地传承和延续下来。屯军后裔依旧保持着祖先的生活方式、文化信仰,期间不断融入汉移民,屯堡文化体系形成。作为中华民族族群进化树伸展出来的一根相对稚嫩的支脉,屯堡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概念,而是随历史的潮水不断起伏、不断进行文化基因变异重组的共同体。
 
文化是一个民族或族群的居民为了适应群体生活的需要,在相同的地理特征、民族语言、历史渊源及生存环境下,不断形成、演化出来的。屯堡由于独特的历史经纬、族群演化方式,形成了极具个性的族群文化特征,是中华民族文化历史的重要见证,也是世界文化多样性的客观表达。屯堡人保留汉文化基因,但是又有别于现代汉民族。自调北征南开始,屯堡族群就始终处于演化变迁之中。文化的发展变迁研究必须从滋养、孕育文化的环境及其变化入手。[6]屯堡先民脱离汉文化母源地进入贵州,面对迥异的生存环境和远多于己方族群的当地民族,表现出极强的文化重塑能力,通过“跳地戏”“汪公崇拜”等民俗文化活动强化“祖先崇拜”,[7]在母源地之外形成新的汉文化基因传承新路径和文化生态闭环。这与族群生存危机感有关,也与地理生存空间的闭塞有关,更与汉民族处于文明等级上的优越心理有关。[8]但是由于地理上远离中原和族群危机感,屯堡族群对汉文化基因更为固守,呈现出与主流汉文化差异化的变异、演化节奏。[9]这些因素促使屯堡文化表现出既不同于贵州本土民族,又区别于主流汉文化的独特性。
 
屯堡独特的历史演进之路促成了屯堡文化的独特性,也造成了当前屯堡文化在系统层面上表现出的多样性,这是屯堡旅游资源多样性的基础。首先,屯堡移民来源地较为多样。由于屯堡所在黔中地区土地相对肥沃,所以在不同时期总有由于各种原因移民过来的汉人。这些汉移民有些是受官方“调北平南”和“调北填南”等政策引导而来;也有由于非官方原因形成的移民,比如实行“开中法”之后进入的商人或流民。这些汉移民多是来自于江南的汉族,前期移民主要是来自两江地区、安徽等地,后期也有来自湖南、四川等地。[7]移民來源地的多样是屯堡文化多样性的基础。
 
其次,屯堡村落根据建屯之初的目的和建屯时间的不同存在多样性,可以大致分为军屯、商屯和民屯。军屯的产生与明朝调北征南的军事背景直接相关。民屯的形成与明初中央政府提出的“移民就宽乡”政策相关。《明史》记载:“屯田之制:曰军屯,曰民屯。……其制,移民就宽乡,或召募或罪徙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而军屯则领之卫所。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10]1883~1884商屯起源于明朝的开中盐政,“明初,募盐商于各边开中,谓之商屯”[10]1885。
 
最后,屯堡村落所处自然环境的复杂性和各村落历史演化过程中随机、差异化的历史困境加深了屯堡文化多样性。在生产力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古代农业社会,村落的存在、发展和自然环境禀赋紧密相连,气候、水源、耕地、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条件对村落的生存和繁衍产生深刻的影响。贵州地区由于满布喀斯特地貌,地形变化起伏不定,局部地貌经常显示出较大的差异。屯堡村落在形成和发展变迁过程中受喀斯特地理特质影响巨大。黔中众多的屯堡村落虽然由于军事背景,相较少数民族联系更紧密的交通网和民族来源的同一性等原因,表现出整体文化发展上的统一性。但是事实上,不同村落由于在较小尺度地理环境上的不同或变迁过程中出现的种种偶然情况和影响,会出现文化在微观层面上的突变和多样性演化。比如由于具体历史情境和文化功能需要的不同,不同区域村落的地戏在发展过程中就会演化或选择出不同的类型和话题。西秀区、普定、镇宁、紫云、关岭等地区屯堡村落地戏往往各有特色。[11]94~95屯堡地戏是屯堡文化资源的重要成分,也是屯堡文化多样性的表现方式之一。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屯堡文化的系统多样性不只表现在村落层面,也表现在村落群落层面。村落之间并不是孤立的,不同村落常常因为寻求文化亲属心理或互利共生的生存适应需要形成村落群落,如历史上狗场屯、鸡场屯、五官屯为了生存需要,常联合举行“汪公信仰”活动表达同一的文化身份,并形成防御式的互利共生关系。“正月十七日,五官屯迎汪公至浪风桥,十八夜放烟火架。狗场屯、鸡场屯共迎汪公,亦于十七日备执事旗帜,鼓吹喧阗迎至杉树林,观者如堵。汪公庙,二场屯中皆有,如本年自狗场屯迎至鸡场屯庙中供奉,次年自鸡场屯迎至狗场屯庙中,祈祷多应。各乡多择宽平之处,鸣锣击鼓,跳舞歌唱为乐。”[12]304屯堡存在广泛的村落群落体系,如云峰八寨军事联防功能的协同退化,以及商业型村落体系的形成与转化;旅游开发之后,天龙镇片区屯堡村落形成以天龙屯堡为核心的经济共生关系。这些都是屯堡村落存在群落脉络和群落多样性的客观体现。
 
另外,在超越村落和村落群落的维度上,屯堡文化存在更高层次上的生态多样性,例如屯堡地区为了促进商业发展设置了十二甲子场,[13]96,103,114,132,163,172,175各场市根据固定的时间轮流进行交易,如鼠场、牛场、猫场、兔场、龙场、蛇场、马场、羊场、猴场、鸡场、狗场、猪场。以十二甲子场为核心,屯堡场市的实际数量远远多于十二场,几乎涉及所有商业产品,异常发达。屯堡场市体系超越了单独村落和村落群落,使屯堡整体经济更加互补,商业生态系统被活化并得到有效发展。[9]屯堡文化结构的系统性既表现在经济层面,也表现在地理和文化艺术层面,比如以屯堡地戏为脉络形成的东西路地戏生态系统,[14]因建村位置与滇黔古道距离不同而产生的差异化的经济生态系统。
 
中国传统村落由于地域的多样性和历史演变的复杂性,常常伴随文化基因、自然环境肌理、村落生态系统的差异性和多样性。屯堡村落相对于更广大的中国传统村落既存在独特性也存在普遍性,其系统多样性表明传统村落存在超越单一村落的广义上的文化大系统脉络并存在系统多样性。这也同时说明了传统村落在村落层面、村落之间关系层面和村落生态系统层面,蕴涵着文化资源面相的多样性和开发的丰富可能性。寻找和梳理这些差异性和多样性,应是中国传统村落开发面临的起点和关键一环。
 
二、屯堡村落生态系统式开发
 
传统村落旅游资源应该是多维的,特意性的文化、遗迹等属于旅游资源范畴,具体村落、村落生境、村落生态系统在不同层次上的有机整体性和多样性,也是旅游资源的一部分。对传统村落旅游资源界定不全面,易导致开发过程中资源的不可逆损害和体验丰富度的不足;而对旅游资源界定欠缺层次性,则会导致开发针对性不足、开发内容模糊化等状况。本文认为,从村落、村落群落和生态系统等层次的整体性和多样性来丰富和界定屯堡旅游资源的内涵,是对屯堡旅游研究的重要且必要的补充。对屯堡进行旅游开发,要注重它的有机生态整体性,以及生态系统在不同层次上的多样化景观表现。
 
针对屯堡村落的生态系统式开发,虽然从村落、村落群落、生态系统三个层面提出,但这三种开发视角其实是相互支持、联动的,并不能作为孤立的开发策略看待。村落群落是由一个个独立而又关联的村落有机联系构成的,而屯堡生态系统又是在村落、村落群落的基础上进行的地理、文化、经济维度上村落系统脉络的宏观描述。生态系统式开发策略的本质是要超越单一村落的视角,将屯堡视为一个统一的生命体,进行更纵深、宏观和立体的思考,使屯堡开发能兼具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加细腻、客观的统合考量。
 
(一)“一村一品、一村一韻”式开发
 
多样的族群来源、丰富的环境类型以及各异的历史演化经历,决定了屯堡村落在形态和文化结构上存在多样性。各村落互不相同的自然环境肌理、文化民俗、历史遗迹、村落布局等形成各自独有的个性和形象,比如云山屯军事遗迹石墙高垒、暗布机关;竹林寨、本寨等村落举行“跳花灯”;章家庄每年正月举办“舞龙活动”;[15]121鲍屯、九溪、西屯、狗场屯、东屯、张官屯、吉昌屯等村落每年举办“迎汪公”活动;云山屯拥有商业历史和马帮文化;本寨存在精美考究、别具一格的古建筑;鲍屯具有象征屯堡农耕文明高度的农业水利系统。对屯堡进行旅游开发,要基于每个村落的独特性,进行“一村一品、一村一韵”式的开发,塑造各具魅力的村落形象。可以将村落按军事遗迹、农业水利遗迹、建筑审美价值、民俗文化遗存、宗教信仰活动、独特历史记忆、自然景观等进行梳理和确认,对每个村落的独特性进行定位。
 
(二)村落群落景观式开发
 
屯堡历史演化过程中,各村落依据自己的历史偶然性,发展出独特的历史记忆并产生种种文化差异的积累,这也是屯堡村落多样性的基础。但是屯堡村落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地理上的远近、文化上的互动、功能上的相互需要,导致屯堡村落形成一些形态、结构、功能上相互统一的村落群落。屯堡村落群落在形态、结构和功能上存在多样性,如防御性村落群落、商屯群落、田坝群落等等。
 
屯堡村落群落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简单联合,也是屯堡文化和景观的重要载体。梳理和确认屯堡村落的群落类型,既是对屯堡旅游资源在群落层面的创新挖掘,也是塑造全新的屯堡村落群落文化旅游景观的基础。在屯堡旅游开发过程中,不能只是孤立的对村落进行开发,屯堡的历史脉络、民俗文化乃至村落形态功能等,相当一部分内容无法在单一村落层面上得到展示,只能在村落群落的层面上进行表达。对屯堡村落群落景观进行表现和展示,既是屯堡文化历史的更深刻表达思路,也是屯堡生态系统式开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发现并梳理更多的屯堡村落群落景观类型是对屯堡旅游资源的重要拓展工作。
 
(三)村落生态系统主题式开发
 
屯堡村落、村落群落在系统上是有机联系的,屯堡开发除了要从村落层面以及村落群落层面进行,也不能忽略屯堡生态系统层面的开发。对屯堡进行生态系统层面的开发,是对屯堡旅游资源更高层面的景观利用和塑造。在系统层面上对屯堡进行主题式开发,有利于对屯堡景观进行更宽维度和更高视野的展示,有利于旅游者对屯堡文化景观有更全面纵深的体验。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对屯堡进行生态系统主题式开发,可以从地理、文化、经济等维度展开。首先,从地理维度对分布于滇黔古道附近的村落进行主题式开发。滇黔古道是贵州和云南自古以来的交通要道,也是政治、文化和经济的集散地。600多年前,朱元璋命屯军驻于滇黔古道附近稳定西南地区,随后驻军家属、商旅及后期汉移民等在此生存繁衍,如西秀区的东关办、大西桥、旧州、七眼桥、蔡官、华严等地,平坝县的天台、天龙、二官屯、双洞、汪家水井、金平、石家大坡、刑江河、何家庄等地。滇黔古道是屯堡人与外界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通道,是屯堡文化的象征之一。现今,在经济浪潮的席卷下,屯堡社会文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滇黔古道早已从军事要道逐渐蜕变为联结大西南的枢纽,缩短了西南地区与全国各地的距离,并形成经济、人文、地理意义上的新特征。现代交通联结和滇黔古道文化符号映照下,这一线上的屯堡村落组成了滇黔交通线屯堡生态系统。屯堡产生之初就与滇黔古道密不可分,所以,以滇黔古道为交通和文化上的路线,联结屯堡各村落,回溯并重现滇黔古道的屯堡系统文化景观,是对屯堡文化最恰当的诠释路径。
 
其次,从文化角度看,屯堡村落存在系统上的差异,比如屯堡地戏差异化分布脉络,各区域形成的不同信仰体系等。[14]沈福馨认为安顺地戏可分为两大系统,即安顺东边一带地戏为“东路地戏”,西边一带地戏为“西路地戏”,两者在戏剧套路、唱腔、道具、服装乃至面具都存在差异。戏剧形态的不同,意味着更深层面的文化差异。另外,两个区域的信仰习惯也有很大差异。虽然两个区域都供奉天地和关羽等人物,但东路地戏区域内村落也供奉“汪公”,而西路地戏区域内村落则更多地供奉“五显”。从东西路地戏的分化和信仰的差别可以看出,屯堡村落存在文化生态系统上的差别和分化。因此,可以在文化维度上以文化系统脉络勾连屯堡村落,进行系统主题式的开发。
 
最后,从经济维度看,可以以十二甲子场为核心对屯堡场市系统进行经济主题的开发。屯堡地区为了促进商业发展曾经设置了十二甲子场,并以此为中心形成了屯堡场市生态系统。尽管在中国经济发展和旅游开发的背景下,社会经济结构不断变迁,但是以十二甲子场为中心的屯堡场市生态系统,却成为屯堡发展变迁历史上不可磨灭的文化符号。经济面相能够表达一个群体生存状态。在屯堡旅游开发过程中,可以通过符号化地再现十二甲子场,对其经济历史进行回溯,将屯堡经济历史的面相系统主题式地展示给旅游者。
 
地理、文化和经济维度下的村落关联是屯堡生态系统脉络的组成部分,是勾连村落的不同视角,它们无法完全分开,就像文化、经济与自然生存环境之间存在紧密联系一样。因此,在这三个维度下对屯堡进行生态系统主题式的开发,并不是选择其一、摒弃其二,而是要根据具体情况,合理、有效地组合利用三个视角,在系统层面对屯堡进行超越村落、村落群落层面的考量,使屯堡的开发具备更加纵深、宏阔的视野。
 
三、屯堡村落的生态保护和修复
 
生态化旅游开发是一种独特的旅游开发方式,它牵涉到旅游和环境的关系平衡。与传统的大众旅游重点关注经济效益不同,生态化旅游需要在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指导下,兼顾经济利益、社会效益、环境保护和旅游资源可再生性。屯堡自然环境多元,原生态旅游资源丰富,生态系统呈现出层次性和多样性。屯堡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也造成了它的脆弱,被破坏之后恢复会更困难,需要进行生态化开发过程中的保护和修复。
 
生态化旅游的最终目的是改进旅游方式,促进旅游目的地环境的良性循环发展和生态系统的稳定平衡。针对屯堡进行生态化旅游开发,本质上是将屯堡视作一个统一生命体,在生态系统的立体视角下,整体上考量屯堡的可持续性开发问题。因此,开发过程中需要考量屯堡生态系统在自然、经济、社会文化、居民心理等层面的整体承受力,划定该生态系统保持自我调节、恢复能力的开发强度下限,实现可持续开发的系统可视化和可达性。强调生态系统承载力是对屯堡进行生态化旅游开发的前置条件和规划基础。
 
对屯堡进行生态化开发既需要可持续性思维和底线思维,也需要有针对性的抓手。屯堡生态系统是动态立体的,系统内要素可区分为物理空间和文化空间,而历史遗迹和民俗文化分别是屯堡村落物理空间和文化空间的体现,是族群可视并外显的记忆。两者既在时间的横断面上承载、表达村落的历史脉络和文化基因,又分别是现今屯堡人在物理生存空间和文化精神空间的栖居中心,不断维持、聚合着村落向心力,是屯堡生态系统动态运转的内核。因此,屯堡村落历史遗迹和民俗文化在开发过程中的生存状态,直接传递了村落生态系统的健康状态,是生态化开发过程最重要的着力点。
 
(一)屯堡遗迹的生态保护和修复
 
传统村落历史遗迹是村落群体凝固的记忆,是一种文化秩序、文化观念和文化形态在村落当下时空的停滞。历史遗迹不仅代表了它本身所承载的建造技术和艺术,也记录了村落的历史和文化变迁。传统村落历史遗迹是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在现代化发展和旅游开发的浪潮中,大量的仿古建筑以一种与原有遗址和文化不协调的方式被修建。现今,拆旧建新、旧中掺新的不规则修建方式,也使得屯堡村落格局及历史遗迹受到很大的破坏,这种破坏既是物理空间的改变,更是族群文化空间的碎裂和文化精神的溃散。屯堡村落历史遗迹,包括民俗民风原始空间等急需进行原生态的保护和修复。
 
对屯堡历史遗迹进行原生态保护和修复时,要从宏观角度保护屯堡村落现存的空间格局。屯堡族群的汉移民背景和军旅特征,使其村落建造风格保持了母源地的特点和防御式特征。受到当地地貌条件和文化多样性的影响,屯堡又表现出极强的村落空间格局多样性。村落街巷民居分布,以及街巷中屯门、屯墙、碉楼等空间标志的分隔,是屯堡村落空間格局的主要体现。对于屯堡村落空间格局的原生态保护,重点就在于对这些空间功能的保护和维系。这就要求人们对空间元素进行充分的调查,对村落格局做出物理和功能上的划分,再从整体上对屯堡村落格局进行有机系统性的关联分析,以此为基础,采取不同的手段保护各功能空间。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屯堡古建筑设施具有强烈的地域文化特色,对它们进行原生态保护和修复时,要尊重它们的原有形态和功能。这些建筑包括鲍屯、吉昌屯、云山屯、本寨、吴家屯、詹家屯等相对完善的防御性军事设施,鲍屯独树一帜保存完整的水利设施,云山屯、马关屯、吉昌屯、玉官堡、田官堡等以各式庙宇为代表的宗教遗留建筑,还有军民一体的民居以及戏楼、祠堂、文教场所等其他建筑设施。在对这些古建筑设施进行保护性修复时,主体架构以及外部形貌尽量都以古旧风貌为主,建筑材料以同源性材料为主。屯堡村落古建筑附近新建的旅游设施需要与原有历史遗迹保持一致和协调。屯堡遗迹保存着族群的历史信息,延续它们原有的形态功能是最利于它们的保护和利用方式。在对屯堡民居的保护和维修过程中,尤需保持它们的民族艺术性和真实性,保持民居的特色。在对民居保护修复这件事上,当地政府要定期展开阶段性调查并了解情况,及时给予必要的补贴,以保证村落居民对民居的修缮。
 
要强化村落居民对历史遗迹的主人翁意识,形成保护修复历史遗迹的文化认同。尽可能将保护和修复历史遗迹的行为,与村落居民的利益结合起来,使村落历史遗迹的良好保护和修复,能给居民带来长时性、稳定性的正向反馈,调动村民的积极性和参与性。
 
当某些屯堡村落需要进行大规模的修复或进行旅游开发时,需要采取对村落重点修缮、局部复原的原则。在进行大范围修缮过程前,一定要进行认真专业的分析研究,广泛听取相关方面专家的意见,对村落历史遗迹保存完整度进行分级,比如彻底毁坏型、严重损毁型、局部损坏型、轻度损耗型等,然后对村落格局功能进行整体有机的结构分析,确定重点修缮和局部复原的分类,为最后修缮奠定基础。
 
另外,尽管中国在历史遗迹保护方面从理论到实践比以往都有所进步,但实际情况中,仍存在欠缺原生态保護理念的情况,比如对传统建筑工艺、修复工艺失传情况的关注不足,甚至一些对历史遗迹生态保护有促进作用的传统工艺被刻意地以现代技术取代,使得一些历史遗迹的修复效果偏离了初衷。所以,在屯堡村落历史遗迹的保护和修复的过程中,为了防止原生态不可再生历史遗迹的损坏,复原单位必须是高水平的设计团队,修复计划必须在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整理分析、专家认证之后才能确定。施工过程是历史遗迹修复的最后阶段,施工质量是保证修复质量的关键,在修复过程中,要严格按照修复计划进行,一些专业技术需求很强的工艺内容要请有经验的老艺人、老匠师指导操作,才能使修复质量尽可能靠近理想状态。
 
(二)屯堡民俗的生态传承
 
对屯堡民俗文化进行生态传承研究必须先了解它的传承环境。本文认为屯堡民俗文化目前存在初生环境和再生环境两种传承环境。以地戏为例,屯堡村落正月为迎春纳吉所进行的地戏场景地就是地戏初生环境,镶嵌在屯堡社会文化现存结构、功能之中。旅游景区和政府、媒体组织的地戏表演环境就是其再生环境,是经济利益催发的场景。屯堡民俗文化的“初生环境传承”和“再生环境传承”作为其民俗文化传承的模式,虽然都具有传承功能,且“再生环境传承”也慢慢开始注重原汁原味的内容形式,但是两者传承机制毕竟不同,应该进行区分,为屯堡民俗文化的传承研究划定基础。
 
屯堡村落民俗文化孕育、生长在村落初生环境中,随着村落文化功能的需要不停调整变化,有时甚至能够以脱离母体初生环境的方式在再生环境中传播。就存在形式而言,核心的村落民俗文化,主要是在初生环境通过原生态的活态传承方式得以存活和延续。现今累积下来的屯堡核心民俗文化是在族群演进过程中,由一代代屯堡居民通过固有社会生活中的原生态传承机制传承下来的,抬汪公、地戏、脸子制作工艺等民俗文化在旅游开发前就是通过原生态传承机制传承至今。今天在屯堡村落中地戏之所以还保留有原生态的一面,没有完全被商业化肢解,也是因为地戏在屯堡生活的当下还镶嵌在族群文化结构之中行使功能,地戏的初生土壤和原生态传承机制尚在。
 
但是,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旅游产生的利益驱动,屯堡居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改善,社会生产方式、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很多改变,处于初生环境中的屯堡民俗文化已经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些新的变异。屯堡核心民俗文化与初生环境之间相对稳定的平衡关系已经被影响甚至重塑。然而,民俗文化与环境形成互动关系是常态,屯堡民俗文化在初生环境的被动改变有时是为了在新形势下行使新的社会功能,所以这并不能完全作为评断其传承状态好坏的标志。比如地戏原来是屯堡人为了演习武事、保持军事素养而进行的,《续修安顺府志》中就有记载:“黔中民众多来自外省,当草菜开辟之后,多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事渐废,太平岂能长保?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戏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迄今安顺境内,盛行不衰……跳神者头顶青巾,腰围战裙,额戴假面,手执刀茅,且唱且舞。所唱戏文,或为东周列国故事,或取自封神演义、汉书、三国,或为仁贵征东、丁山征西、狄青平南、说唐、杨家将故事,都属武戏。”[16]511但随着村落的变迁,地戏原有的功能退化、消失,转而成了屯堡人凝聚族群认同感、完成祖先崇拜的载体,推动屯堡人在汉文化母地之外形成新的汉文化基因传承闭环。[8]这是屯堡族群在该历史时期的文化适应,也是地戏文化功能的新变异。所以,屯堡民俗文化的原生态传承绝不是对民俗文化外在形态的简单保存,其是否与初生环境和谐共生,是否在屯堡社会结构中行使活态功能是更为重要的传承状态判断标准。
 
因此,只有保护好初生环境并稳定传承机制,才能使屯堡核心民俗文化保持良好的传承状态,从而实现更持久的原生态传承目标。另外,再生环境中屯堡民俗文化虽然处于传承保护的外围,但对屯堡的当代社会经济建设是不可或缺的。它们的存在本质上是对屯堡核心民俗文化的模仿,但它们为屯堡核心民俗文化构建了一个防护圈,并对外扩大民俗文化影响范围,甚至有的行使独立的社会经济功能。总之,在进行屯堡民俗文化传承研究过程中要充分了解初生环境与再生环境的具体区别,对两者差异化的传承机制特征、价值和影响做出更充分的考量。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结 语
 
中国传统村落的开发已经成为当今社会各界普遍聚焦的研究课题,它既关乎民族文化基因多样性延续,也关乎乡村的重塑和发展,更关系到我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能否留住并实现具有中国特色的精神家园。在旅游市场消费升级、旅游体验需求不断强化的新形势下,许多传统村落在旅游开发中却逆流地出现同质化现象严重的情况,并伴生许多系统性的、不可逆的文化、生态环境破坏。本文认为传统村落开发是一个牵涉到族群文化、旅游资源界定以及生态联动的系统问题。现今对传统村落开发的研究主要是针对单一村落和单一角度,欠缺对旅游资源多样性、系统性和生态性保护的思考。因此,以屯堡为例,从生态学视角提出生态系统式开发、生态化旅游等传统村落生态开发策略。生态系统视角下的屯堡论述提出了一种传统村落旅游资源界定和开发的新视角。
 
屯堡生态系统脉络具有极强的独特性。但针对屯堡的研究也揭示了中国传统村落生态系统脉络存在的普遍性。中国传统村落由于生存区域的多样性和历史的复杂性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村落生态系统脉络。传统村落在具体村落层面存在历史脉络、文化基因型、自然环境肌理等方面的差异性,因此开发过程中要以具体村落的独特性为基础。村落之间关系和村落生态系统层面也存在多样性,这也是传统村落文化资源面相多样性和开发丰富可能性的重要基础。寻找和梳理这些差异性和多样性,是中国传统村落开发面临的初步和关键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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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Tunbao people in Guizhou province, after more than 600 years survival competition and integration with local ethnic groups, has formed a unique ethnic characteristic and village culture which has preserved Han culture characteristics of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ut also differed from present Han culture. In the new situation of consumption upgrading and continuous strengthening of tourist experience needs in tourism market, many Chinese traditional villages have indicated the situation of serious homogenization phenomenon in the process of tourism development, accompanying many systematic and irreversible cultural and ecological environment damages. Tunbao village not only has its uniqueness, but also has the common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traditional villages; therefore, in the proces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development, we must insist the ideology of ecological development, paying attention to ecological integrity, and highlighting different levels of scenic diversity of villages ecosystem.
 
Keywords: Ecosystem; Tunbao; tourism development; scenic d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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