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名片】大明秘域|旅游开发背景下天龙屯堡地戏的人类学考察(作者:赵子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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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开发背景下天龙屯堡地戏的人类学考察




 
《艺术科技》杂志 2021年19期   作者:赵子权
 
摘要:地戏作为屯堡文化的核心元素,在屯堡文化旅游开发背景下发生了诸多变迁。文章立足于天龙屯堡旅游开发这一背景,分析天龙屯堡地戏这些年来发生的变迁,并结合人类学相关理论对这些变迁的形成原因及影响进行说明。
 
关键词:地戏;屯堡文化;屯堡人
 
中图分类号:F59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19-0-03
 
地戏俗称“跳神”,因演出不需要戏台,只需在平整的空地上就可以演出而得名,是屯堡人最典型的文化艺术形式。
 
天龙屯堡位于贵州省中部的东西交通线上,是安顺市300多个屯堡村寨中的一员。受1986年蔡官屯地戏队出国表演的影响,天龙屯堡地方精英敏锐地注意到了屯堡文化中蕴藏的商机,开始思考将屯堡文化资源转为现实旅游资源的途径。于是2001年6月,由陈龙主导的天龙旅游开发投资经营有限公司挂牌成立,开启了屯堡文化旅游的先河。作为屯堡文化的核心艺术形式,天龙屯堡在旅游开发过程中把地戏作为吸引游客的重点项目,但地戏与旅游的这种结合并不是简单的“照搬”过程。在出国之前,地戏鲜为人知,因为那时的地戏主要是对内,即主要服务、服从于屯堡人自己,而在地戏出国之后,地戏兼具对内与对外两个特性,在面对屯堡人的同时还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外来者。于是為了适应旅游发展需要,更好地服务或吸引游客,天龙屯堡旅游的组织者们对地戏进行了诸多改变。文章以天龙屯堡为研究场域,探析旅游开发背景下地戏的变迁、原因及影响。
 
1 地戏的历史及演出形态与特点
 
关于地戏的起源,学界目前尚无定论。有的人说地戏源于宋元时期流行于江西一带的“弋阳腔”,明初朱元璋“调北征南”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把带有“弋阳腔”韵味的地戏带到了贵州[1]。有的人说地戏成型于清代的继发性仪式剧,康雍乾时期人口大规模增长直接促使屯堡人创造了地戏以应对生存压力[2]。目前最流行的说法为地戏是屯堡人为了不松懈武事,增强防御能力而兴起的文化事象。据《续修安顺府志》记载:“黔中民众多来自外省,当草莱开辟之后,多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备渐废,太平岂能常保?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
 
地戏在整个屯堡地区都有分布,通常是一个村寨一堂地戏,大的村寨如九溪村有三堂。一堂戏的演员十几人到二三十人不等,其中一人为“神头”,负责全部地戏的排练与演出工作。
 
地戏的演出程序分为开箱、参庙、扫开场、跳神、扫收场、封箱,每一个程序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如开箱是演出前的一种祈神仪式。前一年地戏演出结束以后,地戏表演者们便把地戏面具等各种器具包好装箱,装箱之后平时不能随便开启,他们认为乱动就会惊扰神灵。开箱多选在黄道吉日进行,届时全体人员身着戏服,把箱子搬出来放到平地上,平地上设一神案,案上放有贡品。之后演员们列队两侧,其中扮演主帅的演员上前焚香烧纸,带领演员们下跪磕头,念诵请神诗文。再之后,主帅端酒祭神,念祭酒词,到此开箱仪式才基本结束。其中跳神是正戏部分,又可分为下四将、设朝、下战表、出师、回朝几个部分。
 
地戏演出时间有严格的限制,一般在两个节令时期内出演,即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期间和春节期间。中元节期间正是谷物趋向成熟之时,屯堡人于此时“跳神”具有祈求丰收之意,所以这次的地戏表演又称跳“米花神”。春节期间地戏表演从农历正月初二开始,连续跳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规模比中元节期间更大,届时全村老少聚集到村落的场坝或某一处空地上一起欢庆丰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地戏演出的说唱词按地戏剧本进行,其内容多为历朝历代英雄人物的征战故事,如《封神演义》《楚汉相争》《四马投唐》《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郭子仪征西》等。这些征战故事和当年屯堡人先祖奉命征南的历史相合,流露出的忠军爱国思想是屯堡人及其先祖追求的核心品质之一。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所述仅是历史上地戏相对稳定时期的形态与特征,地戏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首先,屯堡人作为中原、江南一带的异地移民群体来到贵州,既割不断与源出地文化的特殊联系,又不得不调整自我以适应黔中的自然以及社会文化环境,地戏作为屯堡人的核心文化要素,这种文化遭遇不可避免。其次,历史上战乱或政治动乱频繁,屯堡人屡遭殃及。如咸同之乱时,屯堡人死伤惨重,地戏此时无从谈起;“文化大革命”期间,地戏被官方认为是封建迷信,禁止民间私自表演。
 
2 旅游开发后地戏的变迁
 
2.1 传承方式的变迁
 
传承方式的改变首先体现为学校教育的开展。传统的地戏传承方式主要有家庭传承(如父子之间)、拜师学艺、自我观察学习三类,而旅游开发后,地戏的传承方式除了以上三种之外,还增加了学校教育。例如,天龙村以天龙小学和天龙中学为基地,聘请陈先松作为指导老师,每周到学校给孩子们上地戏课。课程采取理论与实操并重的方式,理论即注重让孩子们学习和理解屯堡文化,尤其是地戏中所蕴含的文化思想,实操即地戏的具体跳法和唱法。另外,如九溪村也依托九溪小学成立了少儿地戏队,其教学模式和天龙村大体一致。
 
其次是性别限制的突破。作为一种人神沟通的方式,地戏历来是屯堡地区一项非常神圣的带有祭祀性质的活动,承载着屯堡人借助“神”的力量驱除邪魔、祈求平安的美好愿望。而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女性一向被认为是不洁的,屯堡地区也一样,于是传统的戏剧表演严格将女性排除在外。但在旅游开发背景下,以男女平等的思想为基础,性别限制被突破,如九溪村成立了女子地戏队,这种改变结束了几百年来女子不跳地戏的传统。
 
2.2 表演场地、时间、内容及参与主体的变迁
 
表演场地变迁。旅游兴起以后,为了让大量外来游客有更为舒适的观看体验,地戏表演从原来的普通平地转移到了屋子之内,内设戏台,台下配有凳子等必要的设施。
 
表演时间变迁。如前所述,地戏的表演时间一般是一年两次,在重要的节令中元节和春节期间进行,屯堡旅游开发后,固定的表演时间格局被打破,由原来的一年两次变为现在的任何时候都可以。
 
表演内容的变迁。表演内容的变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缩减了原来必行的开箱与封箱等仪式程序,直接跳入主体部分进行地戏表演;二是改变了原来地戏凡有所唱必依据地戏剧本的传统,表演者可以根据观众要求改唱词;三是改变了过去踮起脚尖,如“铲铲车”一般的死板动作,将舞台上的动作借用到地戏表演中,增强了地戏的复杂性与观赏性。
 
参与主体的变迁。参与主体的变迁体现为地戏的参与者从原来的“表演者+屯堡人”变为了现在的“表演者+游客”或“表演者+屯堡人+游客”。总之,以游客为代表的外来者在此时成了地戏表演过程中的重要一方。
 
3 旅游开发后地戏变迁的原因
 
3.1 接待性表演的兴起
 
地戏的传承方式、表演场地、时间、内容、参与主体发生变迁的直接原因是接待性表演的兴起。接待性表演,顾名思义,即为了完成接待而进行的表演。旅游开发背景下,以游客为代表的大量外来人员的到来,催生出这种地戏表演形式。
 
外来游客数量众多,客观上要求有更多的地戏演员参与地戏表演,否则就会造成供不应求的局面,所以地戏的传承方式发生了改变,新的传承方式有利于大规模培养地戏演员。为了照顾远方来客,让他们观看地戏表演时更舒适,原来选一平地表演的做法已不合适,于是地戏表演进入了屋内,搬上了戏台。由于游客是零散的,他们在一天之内的不同时间、一年之内的不同季节到来,所以为了让他们都能看到地戏,只能打破时间限制。表演内容的改变首先是由于完整走完地戏表演程序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与时间,这对于专业研究者以外的多数游客而言是不现实的,他们没有耐心也沒兴趣看完整个地戏,于是只能选择中间几分钟的精彩片段进行展示。另外,地戏唱词多表现的是历史上的征战故事,屯堡人通过其中蕴含的忠君爱国等思想实现教化自我,维系族群认同的作用。但是这些唱词对于游客而言,并不像对屯堡人那般的意义非凡,而且由于语言限制,他们大多听不懂。于是,为了迎合游客需要,改变地戏唱词也在情理之中。动作的改变也同此理,也是为了适应旅游发展需要,使地戏更具有观赏性。参与主体的变迁是屯堡文化旅游开发的必然结果,旅游业的开始便意味着有游客到来,且越成功游客越多,地戏是屯堡文化的核心要素,很多游客甚至就是为了看地戏表演前来旅游的。
 
3.2 文化旅游的“前台—后台”模式
 
“前台—后台”理论由欧文·戈夫曼提出,在他看来,社会生活具有戏剧性,人们平时按照一定的规范扮演自己的社会角色。“前台”即这一角色扮演的场所,是演员与观众直接接触的舞台化空间;“后台”是演员准备表演的空间,主要用来化妆、休息等,演员在“后台”的表现与“前台”迥然不同[3]。从过去到现在,很多文化旅游开发其实都是采用了“前台—后台”模式,因为它能在更好地吸引游客的同时解决好游客与当地的矛盾,实现旅游效益的最大化。更好地吸引游客指的是通过精挑细选,集中展示给游客最想看的东西;解决好游客与当地的矛盾指的是集中展示区与当地人生活区或实际文化空间之间有区隔,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旅游与当地人群及文化的矛盾。
 
天龙屯堡旅游也是“前台—后台”旅游模式的实践者,如他们划出专门的旅游展示区,在村外新建生活区。回到地戏本身,为了尽可能地向游客展示地戏,开发经营者对地戏表演的场地、时间、内容等进行了改变,因此台前的地戏和台后的地戏是不同的,前者是后者的缩略版,或是所谓的精华。
 
3.3 文化认同的变迁
 
文化认同指的是个人或群体在感情上或心理上对某种文化的倾向性认可,它包括对自己文化的认同和对异文化的认同两个方面。在对自己的文化认同方面,“人们如果一致认为这种文化有其存在的意义,或者说这种文化有进一步发展的必要,就会出于不同的动机而保留或改进、发展这种文化;相反,人们如果认为一种文化没有存在的意义,或出于各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一种文化,那么也就敲响了这种文化的丧钟”[4]。所以在旅游开发的背景下,屯堡人因为对地戏文化的认同而将它作为向游客展示的重点项目。在对异文化的认同方面,当异文化中的某些价值观与本文化相近,或者某些元素对于本文化的发展有利时,文化之间的借鉴与融合便由此产生。所以屯堡人因为对异文化(旅游文化)的认同而对地戏的内容及形式等进行了改变。故地戏的变迁是文化认同的结果。
 
4 旅游开发背景下地戏变迁产生的影响
 
4.1 族群边界调整
 
“村落公共空间是以某种相对固定化的空间形式为记忆承载方式而呈现出的当地村民之间特有的社会关联和人际交往模式”[5],公共空间的改变往往意味着族群边界的改变。传统的地戏表演,其地点、参与者、器具、动作以及唱词等共同构成了一个封闭性的公共空间。这个公共空间承载着屯堡人独特的族群记忆。它表现的征战故事,正好契合了其先祖在明初“调北征南”、平定西南边疆的史实,而它所采用的仪式,也多是当年征战仪式的转化结果。通过地戏表演,屯堡人得以不断回顾与重述关于祖先的记忆,同时将地戏表演中包含的“仁、义、智、信、礼、忠、孝、勇”的道德理念渗透到日常生活之中。而在旅游业开发之后,随着场地、内容、参与主体的改变,原有的封闭性公共空间成了开放性公共空间,原来承载族群记忆的功能弱化,继之而起的是商业化经济下的娱乐功能以及少部分的艺术鉴赏与研究功能。
 
4.2 实现文化共享与理解
 
人类在与自然的相处和劳动实践过程中创造、发展了文化,但是由于时间、环境以及其他条件的差异,人类的文化千差万别。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一种文化中的正常现象,放到另一种文化中可能完全无法被理解,因为人类的思维方式与行为规范无不以自己的文化为基准。这种文化差异造成的价值观或思维方式的不同,是当今世界矛盾与冲突仍然多发的一个主要原因。因此,要减少不同文化之间的隔阂和摩擦,增加了解互信就显得特别重要。天龙屯堡文化旅游的开展,为屯堡人与外界的大规模交往创造了契机。地戏的变迁是一个古老文化适应新时代的大胆尝试,通过这种变迁,更多人得以接触、了解地戏,地戏彻底改变了原来那种默默无闻的,只有屯堡人自己才知道的局面。这是一个文化共享与理解的过程,有助于进一步推进、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5 结语
 
地戏的变迁是屯堡文化在遭遇了市场经济后所引发的屯堡人文化认同转变的结果。从地戏产生到现在,类似的过程几百年来其实一直没有间断,只不过规模或程度有所不同而已。任何文化都是一定社会背景下的产物,符合人群所需是文化存在的唯一向度,否则文化就是死文化。因此,我们没有必要为地戏的变迁过分担忧,因为这是新的时代在呼唤新的地戏。
 
参考文献:
 
[1] 俞宗尧,帅学剑,刘涛志.屯堡文化研究与开发[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5:58-59.
 
[2] 朱伟华.建构与生成:屯堡文化及地戏形态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43-244.
 
[3] 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95-116.
 
[4] 郑晓云.文化认同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14.
 
[5] 曾澜.地方记忆与身份呈现:江西傩艺人身份问题的艺术人类学考察[D].上海:复旦大学,2012.
 
作者简介:赵子权(1992—),男,云南临沧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民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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