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名片】中华文脉||嬴秦与战争(作者:孟祥才

2024-09-04 21:21 《孙子研究》杂志  主页 > 记忆 > 中华文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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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秦与战争



 
孙子研究》杂志 2020年4期    作者:孟祥才

嬴秦是一个古老的部族,它起源于中国的东方,即今之山东莱芜。作为东夷人少昊一族的后裔,历经五帝和夏商周三代特别是春秋战国约三千年的历史,一直在迁徙和战争的艰难险巇中发展壮大,最后成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统一中国的优势族群,从而在中国上古历史上谱写了最辉煌的篇章。根据传说和一些考古资料推断,五帝时代的嬴秦参加了这一时期频繁发生的部落之间的战争,追随尧、舜、禹三大族群,在中国由野蛮进入文明时代的争战和制度建设中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大禹在临终前将君位禅让给了该族的重要首领伯益。不过,由于此时历史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临界点:在战争中逐渐攫取巨额财富和巨大权力的权势集团对财富和权力继续占有和传承的欲望,使他们敢于亵渎“禅让”的传统制度和观念,伯益的帝位很快被禹的儿子启用强力夺取,致使嬴族在整个夏朝基本上被边缘化。他们显然因在与夏朝当权者的一场或数场战斗中成为失败者而不得不退出中原竞技的大舞台,辗转迁徙至夏朝疆域的边缘地区或蛰伏于某些疆域内衔恨疗伤,并蓄力待时。

据《史记·秦本纪》记载,夏朝时期的嬴族分为两支:大廉和费氏,“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到费氏的玄孙费昌之时,正赶上夏、商易代之际,于是“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参加了商汤伐夏桀的世纪之战,既报了祖先受辱之仇,也因功在商朝站稳了脚跟,“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在整个商朝时期,嬴族基本上是跟随商朝的军事力量从事对周边方国的征战,因而成为诸侯,在偏僻之地,可能享有一个并不太大的封国。到费昌的玄孙中潏之时,嬴氏已经在西戎立国。他的儿子和孙子恶来,都是商纣王的忠实臣子。恶来死于周武王的伐纣之役,显然他是为纣王殉难的。由于此时的嬴族作为周人的对立面出现,在周朝初年,他们显然是受压抑的族群。但蜚廉的另一儿子季胜及其子孟增则投靠了周室,孟增还得到了周成王的重用。孟增的重孙造父得到周穆王的信任,为之养马并调教出世称“八骏”的一批名马。他随周穆王西巡狩猎的时候,正碰上徐偃王作乱于东方,他驾车“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难”。因平息徐偃王之乱有功,造父被封于赵城(今山西霍州与洪洞之间)。他就是战国时期赵国王族的先祖。恶来的后代数传至非子,居于犬丘(今陕西西安西部),以善畜牧业特别是精于养马名闻遐迩,得到周孝王的特别赏识,为之养马于汧渭(今甘肃陇县一带),“马大蕃息”。周孝王于是封非子于秦(今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由此开启了秦嬴也就是嬴秦的新的历史篇章。

以上这段两千年左右的历史,从尧舜至西周,似可命名为嬴秦前史。这一时期,起源于东方的嬴族,辗转西进,参与了五帝和夏商西周君位与朝代更替的历史进程。一方面发挥其善于畜牧的特长,为中原王朝的君主服务;一方面参与各种征战,持续不断地强化本族的军事能力,为后来参与日益激烈的战争准备了条件。而此后的嬴秦历史,更与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战争一直伴随着它的兴衰荣辱,演出了一幕又一幕或威武雄奇或悲壮苍凉的活剧。

非子即秦嬴传至第四代秦仲,正赶上周厉王的无道岁月。一边是某些坐大的东方诸侯不服王命,一边是势力膨胀的西戎进逼镐京。号称“中兴”的周宣王任命秦仲为大夫,全力对付西戎。西戎其实是散居于甘陇地区的多种部族联合体,因居于中原王朝的西部,古统名西戎。秦仲率嬴族与当地部族融合而成的秦人同西戎巧妙地周旋,艰苦征战达20年之久,最后死于同西戎人的激战中。周宣王召秦仲长子庄公昆弟等5 人,拨精兵7000 人让他们统帅,继续征伐西戎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宣王为奖励庄公的战功,将犬丘也交由他管辖,并封其为西垂大夫。这样,嬴秦的辖区在名义上就从甘陇直达镐京之西,整个渭水流域几乎都成为它合法的领地。至此,秦人初步在关中打开了局面。然而,西戎在关中和周边地区仍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在位44年的庄公几乎处于日日与戎人的搏战中。他死后,太子襄公继之,继续与戎人对战,其兄世父甚至在一次战斗中被俘。襄公七年(前771),周幽王因立嗣问题引起内部纷争,最后终于引来犬戎攻破镐京,导致惊天之变,周幽王被杀郦山脚下,西周宣告灭亡。在这场事变中,秦襄公在诸侯拒绝出兵相救的情况下,奋全力救援,使周平王得保安全,并在襄公率兵护送下东迁雒邑(今河南洛阳)。襄公在关键时刻的忠贞之举显然大大感动了平王。平王于是“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并授予其征伐戎人即获有其地的全权。由此,秦人开始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取得了与其他诸侯国同等的地位。

襄公立十二年,在伐戎至岐的时候死去。他的儿子文公继位,陆续进行多项制度改革和法制建设。文公十六年,他举兵伐戎,取得胜利,戎人自岐西退,原地的周人自愿归附,这无疑壮大了嬴秦的力量。文公在位五十年,他死后,其孙子宁公继位。宁公二年,伐荡社,与戎人亳王战,取其地。宁公立十二年去世。权臣三父等先立其孙出子为君,六年后又杀死出子,立宁公长子武公。武公元年,伐彭戏氏。十年,伐邽、冀戎,在那里设县进行管理。下一年,灭小虢。武公在位二十年死去,德公立。他在位三十年死,其子宣公继位。此前,秦人主要与戎人在关陇地区为争夺地盘和人口而战。此后,因为经过170年左右在关中地区的争战和发展,宣公感到有了与东方诸侯争战的资本,第四年,即与强大的晋国战于河阳(今河南孟州西),其触角开始伸向中原腹地。宣公立十二年去世,其弟成公立。他在位仅四年而逝,其弟缪公即穆公立。元年伐茅津(今河南三门峡),灭掉这个戎人建立的小国。五年,智得虞国的百里奚这个得力辅佐。当年秋天,穆公伐晋,战于河曲(今山西风陵渡)。十五年,再与晋军战于韩地(今陕西韩城),俘晋惠公夷吾,得晋国所献的河西地。从此,秦人的势力推进至黄河一线。二十年,灭掉梁(今陕西韩城)、芮(今陕西荔南)。二十四年,助晋国公子重耳取得君位,他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三十年,助晋文公进攻郑国。此期秦晋王室不断联姻,所谓“秦晋之好”达到顶点。三十二年,晋文公重耳去世,第二年,穆公发兵远袭郑国,中途灭掉滑国,但在殽被晋军伏击,损失惨重。这是秦人东向争霸遭受的一次重大的挫折。下一年,秦兵伐晋,战于彭衙,再次受挫。三十六年,再一次发兵伐晋,夺取王官及鄗,算是报了殽之战的兵败之仇。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穆公在位时是秦国发展的重要时期之一,对东方强国晋的战争尤其是对戎人的战争都取得重大胜利,这使他也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被中原诸侯国刮目相看。穆公在位39年崩逝。其太子康公继位。元年,秦兵与晋国战于令狐(今山西临猗西南),受挫。第二年,再伐晋,取武城(今陕西渭南华州区东)。四年,再伐晋,取少梁(今陕西韩城)。六年,再伐晋,“取羁马,战于河曲,大败晋军”。康公在位12年。他死后,其子共公继位,5年而逝,其子桓公继位。桓公在位27年,与晋国数次激战,互有胜负。其子景公十五年,败晋军于栎。其后数与晋军战,败多胜少。景公立40年去世,其子哀公立。由于此后晋国内部矛盾严重,无暇外顾,秦晋间没有发生大的冲突。三十一年,秦军应楚国申包胥之哭求出兵伐吴,大败吴军。哀公立36年去世,其孙惠公立。10年而逝,其子悼公继位。14年而逝,其子厉公继位。十六年,伐大荔,取其王城。三十三年,伐义渠,俘虏其王。第二年,厉公去世,其子躁公继位。十三年,与义渠战于渭南。十四年,躁公去世,其弟怀公继立。4年后,他在权臣威逼下自杀。其孙灵公继位,13年后去世。其后历经简公16年,传至惠公。惠公十三年,伐蜀,取南郑(今陕西汉中)。惠公在这一年死去,其子出子仅立2年即被权臣谋杀,灵公之子献公得以继立。因为秦国此期“数易君,君臣乖乱”,晋国乘机夺取了秦国的河西之地。献公是一位大有为之君。继位之后,加速了东向争霸的步伐。二十一年,与晋军战于石门(今山西运城南),斩首6 万,取得大胜。二十三年,与魏军战于少梁(今陕西韩城),俘虏其统帅公孙痤。献公在继位24年后去世,他的儿子,又一个大有为之君孝公登上嬴秦创世纪的舞台。由于献公之前的共、桓、景、哀、夷、惠、悼、厉、躁、怀、灵、简、惠、出等十多位国君在位的250年间基本处于局促不前的局面,秦国长时间失去了穆公时代的进取势头,连已经夺取的河西之地也被晋人重新夺回。所以孝公上台时看到的是令他痛心疾首的局面:东方六国戮力进取,而“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他决心改变这样的态势,“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并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他的行动让东方六国知道,在他们的视野之外还有一个力图振作的西方之雄。孝公招揽天下人才的政策首先引来了卫鞅,他在孝公的支持下于秦国推行了战国七雄中最彻底的变法,大力推行奖励耕战的政策,使秦的军事力量在很短时间内超越发展,后来居上,迅速走在了六国的前头。依靠变法释放出来的巨大力量,秦国首先向魏国开战。八年,与之战于元里取胜。十年围攻安邑(今山西夏县北),逼使其降秦。秦国蒸蒸日上的气势再次使东方六国震怖,“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二十二年,卫鞅率军击魏,俘虏公子卬。二十四年,与魏国战于岸门,俘虏魏将错。这一年,孝公寿终正寝。尽管卫鞅被秦国保守派反噬,唆使新登基的惠文君将其处以车裂的酷刑,但“商鞅虽死,秦法未败”,秦国上升的势头依然强劲有力。惠文君上台伊始,不少诸侯国来朝,周天子致贺。三年后,惠文君就自戴王冠,堂而皇之地称王了。惠文王时期,秦国增强了东向进军的步伐,首先拿魏国开刀。七年,攻魏,虏其将龙且,斩首八万。第二年,魏国乖乖献出河西地。九年,渡河,攻取汾阴、皮氏(今山西河津阳村乡太阳村东南),进而逼降焦。十年,魏献上郡十五县。黄河以西全归秦国所有。十一年,又将魏焦、曲沃(今河南三门峡西)收入囊中,同时逼使义渠称臣。十三年,张仪取陕(今河南三门峡)。十四年,更为惠文王元年。七年,韩、赵、魏、燕、齐五国合纵攻秦,双方战于修鱼,秦军大胜:虏韩将军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人。九年,遣将司马错伐蜀,将这个雄踞天府之地的古国变成附庸,从而为秦国取得了财富丰厚的后方战略基地。接着,伐赵,夺取中都、西阳(今山西平遥一带)。十年,攻韩伐赵,又西向夺取义渠二十五城。十一年,败韩军于岸门,斩首万人。十二年,攻赵,虏其将庄。十三年,击楚军于丹阳(今河南内乡西),虏其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取汉中,置汉中郡。十四年,伐楚,取召陵。这一年,惠文王去世,其子武王继位。由于秦国的连横之策奏效,韩、魏、齐、楚、赵皆表示宾从。武王元年,伐义渠、丹、犁。三年,他对丞相甘茂道出宏图:“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秋天,伐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西),第二年攻克该城,斩首六万。同年,武王死于一次与孟说举鼎的比赛中,其弟昭襄王继位。昭襄王四年,取魏国蒲阪(今山西永济西),在黄河以东建立前进基地。六年,讨平蜀地叛乱,巩固了这个后方基地。同年伐楚,斩首二万。七年,攻克新城(今河南新密东)。八年,伐楚,取新市(今湖北安陆西)。九年,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联军攻秦,至盐氏(今山西运城)而止。十三年,向受伐韩,取武始。白起攻新城。十四年,白起攻韩、魏于伊阙(今河南洛阳南),斩首二十四万,克五城,虏公孙喜。十五年,白起攻魏,取垣(今山西垣曲南);攻楚,取宛(今河南南阳)。十六年,司马错攻魏,取轵(今河南济源南)和邓(今河南孟州西)。十八年,司马错攻取垣、河雍。二十一年,司马错攻魏河内,魏献安邑(今山西夏县西)。二十二年,蒙武伐齐。二十四年,伐魏取安城(今河南原阳西)。二十五年,取赵国两城。二十七年,白起攻赵,取光狼城。司马错伐楚,取黔中(今湖南、贵州交界处)。二十八年,白起攻楚,取焉、邓。第二年再攻楚,取郢(今湖北荆州沙市区),设南郡。三十年,伐楚,取巫郡(今湖北巫山周围),连长江南北设黔中郡。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三十二年,再伐魏,攻至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斩首四万,魏献三县请和。三十三年,攻魏,取魏卷、蔡阳、长社,斩首十五万,魏献南阳(今河南襄城周围)求和。三十六年,伐齐,取刚、寿两城。四十一年,攻魏,取邢丘(今河南温县东)、怀(今河南武涉西)。四十三年,白起攻韩,取九城,斩首五万。第二年,再攻韩,取其南阳郡。四十五年,伐韩,取十城。四十七年,白起伐赵,取长平(今山西高平),坑杀赵降卒四十万,取得了战国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的胜利。四十八年,伐赵,取皮牢,定太原、上党。五十年,取韩国郑(今河南新郑)。攻晋军,斩首六千,赶至河中淹死二万。攻取赵宁与新中,更名安阳(今属河南)。五十一年,伐韩,攻取阳城(今河北高阳西)、负黍,斩首四万。攻赵,取二十城,俘虏九万。五十二年,灭西周君。五十三年,伐魏,取吴城(今山西平陆北)。五十六年,武王去世,子孝文王继位,旋即病逝,其子庄襄王继位。元年,灭东周君,延续800 多年的周室最后灭亡。蒙恬伐韩,取成皋(今河南荥阳西)、巩(今河南巩义西),置三川郡。二年,蒙骜攻赵,定太原郡。三年,蒙骜攻取魏高阳(今河北高阳东)、汲;又攻赵榆次(今属山西)、新城(今山西朔州南)、狼孟(今山西阳曲),取三十七城。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这一年,魏国信陵君率五国兵攻秦,是为合纵之策的最后一次展示。秦御之于黄河以东,五国联军很快瓦解。这一年,庄襄王去世,其子嬴政继位。他就是后来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统一中国的君王秦始皇。这一年是公元前246年。

嬴政登上王位的时候,秦国统一六国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他继位之后,很快诛除嫪毐和吕不韦两个权势阴谋集团,将国家权力全部集中到自己手上,全盘筹划统一六国的宏图远略。他继续推行奖励耕战的既定国策,以强大的军力强化对东方六国的威慑,同时在策略上采纳李斯和尉缭关于收买离间六国将相君臣的建议,有条不紊地谋划和进行灭亡六国的战争。他首先进攻韩国,十七年(前230),派内史腾指挥秦军攻克韩国最后一个都城郑(今河南新郑),俘虏韩王安,在韩国故地置颍川郡。接着兵分两路进攻赵国,一路由王翦统上地兵越太原郡攻克井陉,一路由杨端和统河内兵从西南方向进攻赵国首都邯郸。由于赵王中了秦国的反间计,解除了李牧和司马尚两位名将的指挥权,赵军疏于抵抗,十九年(前228),邯郸被攻克,立国164年的赵国从此成了历史名词。王翦灭赵后,转兵进攻燕国。尽管这一年,燕太子丹指使荆轲演出了金殿刺秦王的一幕“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极其慷慨悲壮之剧,但这只能加速燕国灭亡的步伐。二十年(前227),王翦指挥的秦军在易水之西大败燕军,第二年,攻克燕都蓟城(今北京市),使立国800 多年的燕国宣告灭亡。二十二年(前225),王贲率秦军伐魏,迅速包围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他围而不击,引水灌城,三月后城坏,秦军破城,魏王假出降。这个立国达178年的中原强国画上了句号。二十二年,李信和蒙恬指挥的二十万秦军伐楚一度受挫。秦王起用老将王翦统兵六十万继续攻楚。二十四年(前223),楚王负刍被俘,立国千年的楚国寿终正寝。二十六年(前221),平定燕国的王贲、李信回军南下,与屯兵历下的秦军合力猛攻齐军,很快进至齐都临淄城下。由于齐国内部投降派占据优势,结果是不战而降,最后一个齐王建乖乖地做了秦军的俘虏。这标志着秦国统一六国的战争胜利完成。中国自春秋以来五个半世纪的分裂局面终于在秦军向东进军的凯歌声中落幕。十年之中,秦军对六国的军事行动直如秋风落叶,热汤沃雪,以不可逆转的指向从一个胜利导向一个胜利。秦国通过战争崛起和取得最后统一中国的成功,展示了战争作为推动历史前进螺旋桨的神奇威力。

嬴秦是在残酷的战争中发展壮大的。春秋以前它进行过多少次战争,已经难以统计。从春秋起始,至公元前221年灭掉齐国为止,整整五个半世纪,它几乎是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度过的。这是因为,辗转西迁的嬴族人在西戎之地立国时并不是一个人数众多的集团,而其周围的戎人是一个强大的族群。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在陇西至洛邑的黄河中上游地区建立了数以十计的方国。他们带着西北风霜沙雪铸就的野蛮的体魄,勇猛剽悍,顽强善战。嬴秦与之杂居,犬牙交错,立足已经不易,拓展更加困难。为了生存和发展,嬴秦只能在战而胜之的前提下不断融合他们,使之变成为己所用的力量。为了制伏戎人,必须战争和怀柔两手并用而以战争为主。这样,嬴秦只能视战争为家常便饭,与之结下不解之缘。所以嬴秦在春秋时期的发展,主要就是靠了与戎人的战争。春秋战国之交,当嬴秦的领袖们将目光转向东方的时候,它面对的是个个顾盼自雄的六国,而它们最熟悉最看重的交流话语不是经济文化的和平融汇,而是残酷厮杀的血肉纷纶的战争。由于嬴秦所处的环境独特,它所经历的战争次数之多和规模之大,超过东方六国中任何一个诸侯国。粗略统计,在春秋战国时期,它与戎人和东方六国间进行的战争不下120 次。由于它与戎人融合而吸收了它的野性因子,更由于它笃信“刻薄寡恩”的法家学说,因而它对战败者就显得特别残酷无情,杀戮之多也超过东方六国中的任何一国。粗略统计,在春秋战国时期,它杀掉的敌军人数超过一百四十万。长平一战即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这是何等令人惊悸和震颤的数字!

嬴秦之所以在五个半世纪中由西方一隅的被人看不起的小诸侯国逐渐发展成后来统一中国的最强大的政治军事集团,最根本的原因是它的领袖集团坚持不断地顺应历史潮流的改革,特别是商鞅主持的变法,加速了秦国封建化的步伐,生产力获得空前的解放,经济获得长足的发展,从而积累起支撑战争的巨量财富;变法同时建立起高效的政治体制,使经济和军事的潜能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嬴秦胸怀天下、不拘一格地吸引招揽人才的政策,使六国的不少治国理政和统兵御敌的政治军事精英汇集到秦国的王廷;最后,是秦国君王与将帅上下同心、优势互补,共同谋划制定出正确的战略战术,从而使统一六国的宏图在实践中变成现实。

嬴秦完成统一六国,实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大一统;它所创设的秦制,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此后两千多年历史的发展。这是嬴秦为中国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做出的一次最伟大的彪炳千秋的贡献。秦朝的统一,对中国历史不啻是一次壮丽的日出。然而,这次日出时间太短暂了,15年之后的公元前206年,秦始皇死后第三年,这个空前的皇朝就迎来了自己的落日:秦始皇之弟,已经降格称秦王子的子婴,向出生于沛县的亭长刘邦恭顺地递上降表。从秦始皇登基到秦朝灭亡,整整40年。这是嬴秦从豪气冲天到日薄西山的40年,是从巨大成功到彻底灭亡的40年。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表面上看,其兴亡都与战争紧密相连:统一全国是因为战争的胜利,导致灭亡是因为战争的失败。但制约战争成功和失败的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政治。秦朝统一六国战争的成功,是因为这个战争尽管残酷血腥,但顺应的是中国走向统一的历史潮流,指导它的是正确的政治指向。全国百姓付出的巨大牺牲是历史前进运动中不可避免需要付出的代价。秦朝建立15年后即走向灭亡,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强大的秦军之所以被看起来弱小的起义军打败,原因是秦朝建立后的政治——主要体现在政策上——出了大问题:秦朝统一全国,标志着战争年代转向和平时期,执政理念相应也应该由争取战争胜利转向和平时期的经济文化建设,特别应该给遭受长期战争苦难的百姓创造休养生息、发展生产、改善生活的条件和机制。可是,以秦始皇为首的嬴秦统治集团没有认识到这个时代转机,仍然变本加厉地推行“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罢黜百家,独尊法术”的治国理念,“焚书坑儒”,钳制舆论;愈加迷信武力万能论。认定无论什么社会政治问题都能用战争手段去解决。秦朝建立后,非但没有给百姓以休养生息的机会,反而继续战争时期的政策,使用民力巨大而急促:北伐匈奴,南平百越,修长城,戍五岭,修筑骊山陵墓,让全国半数以上有劳动能力的百姓长年奔波于兵役劳役中。这就使百姓的付出超过了他们能够承担的极限,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只能铤而走险,以生命作为代价进行抗争。于是,起义的烽火在关东遍地燃起。此时,秦始皇刚刚死去,历史虽然给了以胡亥、李斯、赵高为首的统治集团一个转变政策的契机,然而,他们仍然没有走出秦始皇时期的思维定式,认定战争能够解决民众的造反问题,秦始皇关于嬴秦江山一世二世传之无穷的期许决不会毁于一伙扯旗造反的蟊贼之手。岂不知,此时秦朝政治的指向已经违背历史潮流和百姓意愿,昔日征服六国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再也发挥不出当年的战斗力,很快在起义军的重击之下败下阵来,土崩瓦解,非死即降。嬴秦统治集团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宗创建的基业化为灰烬。嬴秦兴亡的历史表明,战争是政治的工具,其胜负最后只能由政治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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