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梁：再读战友孙祥龙四十年前散文精品《赶路》 （天下口碑数据库插播）
赶路 （散文）
——作者：江苏省盐城市盐都区政协退休干部、原铁道兵十三师战士 孙祥龙
人的一生都在赶路。
是啊，为了生活，为了理想，人们不得不赶路，但大都是有一种内在动力的支撑，一步一个脚印。在我的一生中也遇到三个人的赶路，赶得那么执着、坚定……
1980年夏天，我还是一名铁道兵战士，驻军在北京化工制桶厂仓库，但同时又是一名文学爱好者。手里正好有一篇刚脱稿的短篇小说，从朋友处打听到著名作家吴伯箫的住址，就不计后果地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北京沙滩后街55号吴老的家.在吴老听了我诚惶诚恐的叙述后说：你把稿子放在这里，我抽空看完给你送去。当时，我听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这么大的名家，能给你看稿就不错了，哪里还指望他给你送稿子。于是如释重负地离开了他的家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在施工场地，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一位老人在帐篷里说要见我。当时，我一愣，寻思是我祖父来了，又一想不对，事先也没来一封信，肯定不可能。正想着，我撩开帐篷帆布门一看，惊呆了，此人正是吴老！原来，他这天一早就出了门，先会了两个朋友，然后，又到荣宝斋买了些文房四宝，按照我留的通联地址，给我送稿来了，他一路打听坐公共汽车到了终点站。下车一看才知道错了，他把制桶厂简称为铜厂，一字之差却是两处地点，再一打听，回头还要走十多里路，更要命的是没有直达车，六七十岁的老人，硬是拉着那双疲惫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营地。我看到吴老撩起汗衫的肚皮上，皱折处汪汪的一片水。
时间推到两年后的又一个闷热的夏天，我已复员回乡到公社报道组，秘书交给我一个任务，写一篇村级打捞队在长江发展壮大的通讯报道，得知公司驻地在南京的下关码头，我就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在安徽马鞍山的战友芮骑骅，邀他来南京见个面。结果面是见了，过程却让我感叹不已。原来，他和他爱人、儿子一起乘直达车一大早就出发到南京，收拾东西准备下车时，他爱人突然发现钱包不见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他只好和司机商量，让他爱人和孩子原车返回，他自己留在南京找我，只要找到我，还愁路费吗？就这样，他从中华门车站的汽车路牌上查到下关码头，仗着自己年轻，有腿劲，沿着公交车的线路，一步步丈量着，走到了我的驻地。
最近的一次是2000年秋天，我已调至盐都西区的楼王镇政府工作，晚上下班回到家时，看到我的祖父端坐在饭桌前的椅子上，正在反复地往我儿子的碗里夹菜，我惊讶地问道：老太爷（依照我儿子的称呼），你怎么来了？来前也不打个电话?我妻子在一旁接上了话茬：你还不晓得吧，老太爷是从家里走过来的。原来，老人今年已经88岁了，身体倒没什么大病，就是走路有些蹒跚。这天，他突发奇想，要看看在邻镇工作的孙子和上学的重孙。他怕我父亲知道不让他一人走，竟瞒住他们，悄悄地来到了公交车站，不料想，公交车司机看到他这么大年纪，担心出什么意外，拒绝搭乘，一连等了三、四辆车都是这一句话：您等下趟吧。老人倔劲上来了，我也有腿呀，就这样，老人一路打听，十几里路走了四个多小时，到了我家，正赶上晚饭。
我曾经问过吴老，您有专车，何苦要自己跑一趟，或者通联上有电话，让我去取不就得了。他的回答让我汗颜，这是私事，不能沾公家光，再说，也是顺便办事就蹓达蹓达过来了。后来，吴老将此事还写了一篇题为《问路》的散文，发表在1980年10月份的《工人日报》上。而我那位战友的赶路，实属无奈，但他心里边有一种信念，那就是一定要见我的一种执着，以了却几年来无法见面的相思之苦，他把想象中我们见面的各种快乐的场面都溶化在腿劲上，什么疲劳饥渴都化为无形。相对于我祖父的走路，则更是一种强烈的亲情在感染着他。因为我曾听人说过人在预感到来日无多的时候，趁着还能动的机会，到最想见的人家中走走，了却一种遗憾。古人称之为“辞路”，事实上，在去我家的第二年秋天，老人安详地去世了，走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三个赶路的故事虽然都是极平常的小事，但在我脑海里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每每忆及，总是象自己的影子一样挥之不去，难以释怀。同时，在做事时，总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鼓励着我，促使我把它做完，做实在。
现在，除了我战友以外，两位老人都已作古。前几天，我和战友通电话时，他还对那次赶路的事十分感慨，人还是要有点追求的，看准了的事情，就必须竭尽全力去做，无论多么艰难，多么曲折，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在物资匮乏的昨天和物欲横流的今天，这种执着的精神都不能丢弃。
（责任编辑：蔡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