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之子——天下口碑首席署书员乔惠民书
(天下口碑点睛导读)
王淘沙:参谋长张根太带领我们大比武
王淘沙:参谋长张根太带领我们大比武
张 林 撰文
陶继新 播讲
神枪手王淘沙
很多熟人说起他的语言碾压都痛心疾首,可我不仅经历过他的语言碾压,还饱受过他的“铁蹄”碾压。那时我刚提干,在直工科当排级小干事,住武威师部大楼东拐角一层靠近厕所的小屋里。战友说,嗯,拉肚子够方便的。
因为知道使劲拉也拉不出几滴墨水,我每晚埋头读书。但是,头顶的楼板上经常发出一种怪声,是铁钉在水泥地上划拉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一个夜晚,我实在难以忍受,决定一探究竟。上到二楼,来到我头顶那间同样拉肚子很方便的小屋,但见房门洞开,王淘沙背对门趴在桌上挑灯夜读,得意之时,穿着大皮鞋的42码大脚就在地上来回蹭几下,那大皮鞋底子上钉了铁掌,他一蹭,就发出“哧拉哧拉”的怪声。
我本想鼓起勇气让他把大皮鞋换掉,可是想到他比我多当三年兵,职务、个头都比我高,就泄气了。这时,脑海里及时地出现了大胡子马克思在大英图书馆座位下留下的脚印,便自我解嘲道,原来伟人读书都是要蹭脚的。于是,我轻手轻脚地撤了,并在王参谋的“铁蹄”声中强健了听觉神经,坚定了读书定力。
这些年,我一直与王参谋相安无事,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对我师的新闻队伍很有意见。他在电话那头说,总是听说咱们师的新闻报道多么多么厉害,我就纳闷了,我们1977、1978连续两年在军和军区比武中成绩那么牛,怎么没见你们写一个字啊?是不是谁低调你们就不理谁呀?
我说,那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呀,咱们师战史上少了这一笔不完美呀。
然后王淘沙强势地说,你要想采访,等我有空了,你带上录音笔,给你聊聊。
果然话痨,一聊就聊了两三万字,我只能精兵简政,择要发表。
我军70年代中后期的大练兵,实际上从邓小平1975年主持军委工作时就开始了。老人家在1976年第三次被打倒,练兵停顿了一阵,老调沉渣泛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成了军队报纸的标题。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全军练兵热情陡然高涨,纷纷把1964年大比武当样板,开始新一轮军事竞赛。1977、1978年连续两年,军、军区组织了军事比武。步兵、炮兵、坦克兵、工兵、通信兵、防化兵,每个兵种、每项技术几乎无一遗漏,全部参赛。对于各陆军师来说,重中之重还是步兵五大技术的比武。当时,兰州军区139师、61师、55师都是威武之师兼虎狼之师。139师老底子是红军独立一师,120师359旅,打过恶仗黑山阻击战,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军王牌骑一师交过手。61师是兰州军区的头号王牌、红军师,是彭雪枫、张震的老部队,打过莱芜、孟良崮、淮海、渡江战役,后来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55师战争年代俘虏敌军中将少将20多人,在中印边境西段的自卫反击战中,走得快,打得好,战斗英雄庞国兴在与大部队失联的情况下,还带三个战士直接打掉了印军三个炮阵地。
那阵子,我们56师刚调到西北,必须在比武中展示一下军事实力,让友军知道上甘岭下来的邱少云部队不是浪得虚名。师党委分工师参谋长张根太当总领队,总指挥;作训科科长宋步先当总协调,他的主要精力是在看地形,制定师团作战方案上;作训科副科长罗斌桥负责抓训练,他是副总领队、现场督导。师教导队负责具体组织实施步兵项目,炮兵和其他兵种的训练由各对口单位负责。
宋步先少将。时任作训科科长,后任我师师长、西安陆军学院院长。
罗斌桥副师长。时任作训科副科长
张根太参谋长外号张黑子,脸黑亮黑亮的,眼睛不大,但目光如炬,有时候一瞪眼,把兵们吓得出溜出溜的。张黑子文化不高,带兵有一套,勤于实干,就是有一毛病,话太糙爱带“把”,什么他妈的、狗日的、狗杂种一类的粗话往往脱口而出,成为他豪放与力量的象征,也使他的语言短促有力、锵铿作响。
张根太师长。时任师参谋长
在张参谋长那里,老伙计和他妈的这两个词一般是连在一起用,很少用于真骂人,主要作用是表达决心、显示力量、表示亲昵,打招呼,也用于表示不满、责备或恨铁不成钢。如果他对你很客气,那坏了,说明他不看好你或不喜欢你。相反,你有问题,他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明你在他那儿是可塑之材。
他常说,啥是好干部?别胡咧咧说那么多大道理,我看前不翘鸡巴,后不翘尾巴,带头冲锋,不多吃多占,就是模范。他还说,战士就是小骡驹,你不鸡巴给他累趴下,他就到处尥蹶子、惹事,你使劲练他,天天累得他死狗一样倒头就睡,你的连队准保安全无事故。
因为说话爱“带把”,师里参谋干事偷偷给他编排了一个笑话:说是民主生活会上有人给他提意见:参谋长您这人各方面都特别好,只有一个缺点就是爱骂人。参谋长一听很冤枉,我他妈的啥时候骂过人?您刚刚不是还说他妈的呀?参谋长争辩道: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他妈的了?他妈的!
张参谋长抓训练,敢于放手,大撒把,几个教练一人一摊,标准就一个,给我争第一,夺冠军,拿不了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训练场上发现问题,手一招,把几个教练叫过来臭骂一顿,然后扭头走人。
师教导队教员杜景林、王淘沙、杨伯林是比武三个大项的总教头,分别负责射击,军事三项,军体和刺杀。李朝月已经在《一个神枪手的自述》里详细介绍了我师神枪手们比武的过程和成绩,这次咱们说王淘沙和军事三项。
王淘沙(左)与杨柏林。典型的稀拉兵,怪不得老挨参谋长的骂
前面说过,王淘沙当兵五年,种了四年水稻,烧了一年砖,后在团军事集训队练过三个月,步兵五大技术的底子并不厚实,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他竟成了全师军事三项的总教头。
主要原因就是他的“二杆子”劲儿。另外,干重活把核心力量练出来了。有了核心力量,干啥都不怕。
烧砖的时候,他把右脚大趾甲盖砸伤了,老也不好,医生说你得拔了它,但打麻药可能会损伤记忆。王淘沙说,那不打麻药,硬拔行吗?医生说,你能忍我就能拔。于是,两个“二杆子”就较上劲了,医生拿个钳子生拔,王淘沙呲牙咧嘴生忍,活活拔了二十分钟才拔掉。医生说,我这技术还行吧?王淘沙说,我算知道江姐受那个酷刑的滋味了。
他就这么生猛,这么愣。新疆军区司令员邱衍汉当时是他的营长,去看烧砖时,正碰见老班长王淘沙带着全排从砖窑里出来,操,这是什么干部子弟呀,一身红泥,头发、眼睛和鼻孔都是红砖的颜色。手一伸全是老茧。邱衍汉嘴上不夸,心里说,这小子可以造就。
1976年部队调武威,全训也开始了。刘学德副师长到处踅摸训练人才。有一天,刚提了排长的王淘沙在大院操场练投弹,一下投出去63米——种地搬砖的手劲真大。刘学德说,咦,你小子没咋练过能扔这么远,别在连队了,上教导队去吧。
王淘沙的生猛劲儿如鱼得水,他就喜欢练兵。教导队全是尖子兵,王淘沙水涨船高也成了尖子。那时候集训的人多,有小二百号,以便大浪淘沙。王淘沙的名字就叫淘沙,所以他得淘汰别人,不能被别人所淘汰。
所谓军事三项,就是对抗射击、通过障碍、手榴弹投远或投准。初期约二十人参训,最后剩下十二个最优秀的。教练:王淘沙;队长:薛建章(1969年入伍,河南孟津人);副队长:伍泽法(1969年入伍,四川人)。队员:张家岗(1970年兵,广东海丰人)、王清生(1972年入伍,河南通许人)、孟跃勤(1973年入伍,河南偃师人)王松林(1973年入伍、河南人),许锐敏(1977年入伍,宁夏人)刘武(1970年兵、广东人)、阎炳民(1974年兵,河南长垣人)、李先亮(1972年入伍,河南人)。替补队员:吴来金(1970年入伍,广东海丰人)。
右起:王淘沙、薛建章、伍泽法、陈邦奎在兰州
对抗射击的具体方法是:双方各由十人组成,手持制式武器,着常服,子弹袋、背四枚手榴弹,每人五发子弹,在射击位置后方四十米处卧倒。发令枪响之后,立即跃起飞跑至射击位置,卧倒,装子弹,射击二百米处各自对应的钢板胸靶。只要射中,钢板靶会自动倒下。尔后,射手可以支援战友。
比赛规则是,哪一方先将钢板靶全部打倒(表示将对方歼灭),即为胜利。
双方队员每个射击位置都站有一名裁判员,眼睛盯着对方同号位的钢板靶(代表己方),钢板靶一旦倒下,裁判员立即按住面前射手的枪,让其停止射击,表示已被对方消灭。
通过障碍,距离往返二百米,选手要手持56式步枪快速通过。前一百米有五个障碍:一是两米深的壕沟,二是一米一的矮墙,三是一米五和一米的两个高低墩,四是五米长的独木桥,五是两米的高墙。越过五个障碍,再折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出发线。用时短者胜。
手榴弹投准规则是,在四十五米处设地环靶和窗口靶各一个,两靶相隔五米,地环靶中心插一蓝旗。选手佩带子弹袋和手榴弹袋,背四枚手榴弹,手持打开刺刀的半自动步枪。每人投弹十枚,可助跑二十米,投进地环靶环数多者为胜,窗口靶投进者得分。
教练员王淘沙的父亲是研究战史和战法的,耳濡目染,王淘沙脑子里也多了根爱琢磨事的弦。伴随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他们一点一点地研究提高成绩和速度的方法。
王清生
三项队里有一个厉害角色王清生,广州军事体育学院培养出来的,机敏、矫健,百米障碍无人能敌,缺点是比较牛,不太听招呼。他是通过障碍的教练。薛建章和伍泽法在投弹和对抗射击上有心得,大家琢磨动作,最后王淘沙拍板。
综合说,我师军事三项的“技术攻关”成果有以下几点:
一、对抗射击
首先是用什么枪?当时军区十二个师的比赛队伍中大多是用的半自动步枪,因其射击精度高。缺点是装子弹麻烦,需要往弹仓里压,动作快了容易伤手。64年比武时允许边跑边压子弹,现在改了,必须跑到射击地线卧倒后才能解子弹袋、掏弹夹、压弹。我师最终决定使用自动步枪。自动步枪的精度不如半自动,但通过严格校正,可以相差不多,但装子弹的环节就省事多了,换个弹夹即可。
第二是起跑动作。选手卧倒据枪,听号令后起跑。按照动作规范,应该一手收枪,一手撑地,弹起身体冲刺。我师的改进动作是听命令后双手同时压枪,腰部发力把身体提溜起来就跑。这个动作比传统方法可节省一两秒。
第三是如何接近地线。接近地线时要充分压低身体,扑向地面,让身体滑行两三米。在身体滑行时一气呵成地完成掏弹夹、换弹夹的动作。如果是沙石地或地上有小石子,选手的左肘左膝立刻磨破。此时身体压得越低,滑行越远,受伤越轻。
第四是压弹动作。选手卧倒前,步枪右手交左手,此时枪横在面前,弹夹朝右,然后右手掏出实弹夹,用实弹夹在卡榫上磕一下,将空弹夹磕落,实弹夹插入,省了一个取下弹夹的动作。选手拉一下枪栓即可射击。把两只手的动作变成一只手完成。王淘沙说,有一年建国门那儿有个连长因为什么事手持自动步枪行凶,有人认为那小子换弹夹的动作如何快如何牛,其实是我们玩剩下的,我们70年代就这么玩了。
第五是抢先打出第一枪。快速准确地打出第一枪,对对手是一种心理震撼,对己方是一种心理安慰。非常重要。
以上做法,熟练后可提高成绩五秒以上。
二、通过障碍
壕沟是一个两米宽的大深坑,四边砌着砖,跑时步子大一点就能跨过。但如果个子小跨不过去,蹦过去,那就输定了。所以过壕沟身体不能腾空,平行跨过最快。
经试验,过一米一矮墙,起跳后用左手支撑,身体依靠速度惯性腾空“飘”过去,比不用手跳过去要节省体力和时间,因此规定用手支撑,同时注意起跳高度,高了影响速度。
高低墩,也是手扒脚蹬上去后,继续在空中完成跑的动作,而不是跳下后再二次起动。
独木桥如同体操运动员的平衡木,五米长,跳上去后,大步跑两步即可跳下。当然必须过线,否则要重新过。
过高墙是最关键的,人跑到最后一个障碍的时候已经有点喘了,但是要求你一秒钟内必须翻过去。动作要领是,跑至高墙前约一米处,一只脚蹬地起跳,另一条腿屈膝上抬,以前脚掌向前下蹬踏高墙中部,左手掌向前,手指向下使劲撑住高墙,使身体产生向上的力量,然后右手腕扣住高墙上缘,起跳腿迅速屈膝上抬,挂于高墙上缘,身体翻过高墙后,头朝下探身,两腿翻过墙顶后跳下,继续前进。跑到100米终点后,选手要折返,持枪进行100米冲刺,跑回出发线。此时拼的是体力与速度。
三、手榴弹投准
此项比赛对训练高手来说相对容易,我师队员投弹平均在六十米以上,王清生能投到八十多米,所以在四十五米距离上投准相对容易。队长薛建章投得特别准,他是投准技术的教练。
三项队的训练最苦,既要速度又要耐力,还得有控制呼吸的本事。每天早上出操,王淘沙都是往队前一站,背八枚手榴弹,脚脖子上捆两个沙袋,扛一挺机枪,跑五到八公里。其他人也一样,一步也不能少。上午天凉快,练通过障碍,下午练对抗射击。
王淘沙说:“我们练得真苦,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血呼淋拉的,但关键还是要巧练,不能冒傻气,以为吃苦就能赢。比如为了提高选手第一枪命中的能力,我们规定选手按全部按比赛规则训练,冲刺四十米,卧倒、射击,但每次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如果脱靶,对不起,立即重跑再打一发,而且不计次数、不管累成啥样,直至命中。逼迫大家首发命中。我也跟大家一样,都这么练,谁不行就淘汰。”
“我相信全军区的三项队员都一样刻苦,都是天天灰头土脸的,又没有条件天天洗澡,经常带着一身泥就睡了。在同样付出的情况下,我们强就强在练得巧,反复琢磨怎样让动作最简练,最精准,能避免各种意外,确保首发命中。”
张黑子参谋长除了看训练,主要抓伙食,连队一天伙食费四毛五,集训队起码一块五,他要保证这些钱变成营养吃进队员的肚子里。他经常与队员一块吃饭,他要一皱眉,司务长就知道要挨骂了。
王淘沙说:“我有几个事印象特别深,一个是他打枪的姿势。我们训练,参谋长有时候跑过去摸起枪来打几枪。我发现他打枪的动作特别独特,他不是趴在地上打,也不是跪姿,也不是立姿,他是右腿蜷起来,屁股坐在右腿上面,左腿当支架支着胳膊肘,半坐半跪的那种姿势。我问,首长,这叫什么姿势?你的动作不标准呀。他说,你不懂了吧,日本鬼子就这么打枪的。那些老鬼子兵他妈的打枪特别准。”
“张参谋长是1944年的兵,他大概见过日本鬼子的那些老兵的射击动作。”
“张参谋长满口粗话,却把我们这帮人带得溜溜儿的,因为他直率、没有歪心思,对部下关心,乐于解决实际困难,真正是官兵平等上下同心,我们都服气,心甘情愿地听他指挥,愿意跟着他拼命。有一回他开会讲话,说这帮人全是稀拉蛋子,开会交头接耳,傲球得够呛,完全不符合他的‘后不翘尾巴’的好干部标准,要好好‘修理修理’。讲了几句他就开始骂,骂骂骂,到最后大家都不言语了,他沉默有30秒钟,一声不吭看着大家,最后说了一句,他妈了个逼呀!啪地他嘴里那个假牙就蹦出来了,直接掉地下了。”
确实,那帮兵个个是尖子,有点本事就特别牛。副队长武泽法,原来是166团副团长张义的警卫员,队长薛建章是168团邱少云连的指导员,两个团比武,他俩常较量,所以,两人一照面,就把嘴噘起,鼻孔朝天皱起,脸对脸呼呼地喷粗气。什么意思?水牛打架顶角前就是这样互相示威,意思是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这动作别人绝对想不出来。当然,他们是开玩笑。
1977年8月1日至5日,19军第一届军事运动会开赛,55师、56师、57师和坦克12师代表队参赛。项目与标准和军区比武基本一样,实际就是一次全军的摸底比赛。我师的主要对手是55师。
王淘沙到军高炮团的比武场地一看,院子很大,遍地盐碱,正在训练的55师真有高人。有个跑障碍的干部姓祁,身手一流,绝对飞毛腿,他过高墙时感觉像没有用手,直接飞过去似的。还有个投弹的大个子,据说是全军投弹第二,他做引弹动作时身体呈反弓型,那线条堪比古希腊雕塑里的“掷铁饼者”,美妙至极。手榴弹一出手,接近90米。乖乖,吓人一身冷汗。好在他们只有两个高手,平均实力不如我师。
比赛结果,我师夺得全部比赛16面锦旗中的7面,13面奖状中的6面。军事三项队夺得两个单项第一和团体总分第一。
王淘沙日记片段,记录了1977年、1978年军、军区比武的现场情况
1977年9月18日至25日,兰州军区军事体育项目竞赛大会举行,12个陆军师代表队参加,共502人。三项赛十二个队的对抗射击采用单循环,第一阶段预赛分成四组,每组三个队,取第一名,参加复赛。复赛也是单循环,决出一二三四名。王淘沙把张家岗定为一号枪,因为他的枪总能第一时间响起、命中,等于立刻给了大家一颗定心丸。
19军军务处的魏大胡子处长也跟到了兰州,好心好意地给王淘沙出主意,你盯好了139师和61师,那是主力中的主力,王牌的王牌,打别的师可以节省点体力,保持状态“削”他们。王淘沙说,坏就坏在我竟然信了魏大胡子的话。打完第一轮,我师以全胜战绩出线,139师竟然没出线!前四名是61师、141师、甘肃独立师和56师。这四支队伍再单循环比赛,决出冠亚军。
56师首战141师。说实话,王淘沙他们就没把141师看到眼里,一看动作和成绩就知道对方几斤几两了。要命的是魏大胡子献计献歪了,助长了轻敌情绪。结果,他们应验了一句最俗的俗话,骄兵必败。骄兵发现失败的苗头时,想纠正是很困难的,因为心态的变化非常致命。比赛开始,第一局输了,心态发生了变化,第二局胜了,还好,赶紧往回追。结果一着急,又输了。
虽然这之后我师连续战胜了61师和甘肃独立师,但141师是匹真黑马,他也把这两个师赢了,我们只能屈居老二。王淘沙气得锤胸顿足连喊了几声“冤”,张参谋长把他妈的又说了几十个,那也没招,只能认栽。
通过障碍比赛,师代表队发挥了应有水平,获得亚军。期间有个小插曲。射击队那些完成比赛任务的队员跑去给三项队助威,张家岗上场时,看他身材粗壮,大家担心他跑不快,于是在他起跑后齐声高喊:“家岗,加油!家岗,加油!”在大家的鼓励下,张家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这时,55师的队员议论纷纷:“他娘滴,56师的人搞什么鬼?加油就加油,怎么还加钢?”
手榴弹投准,我师获军区第三。
这次军区比武,我师拿到三项第一,两项第二,一项第三,是军区12个步兵师中拿团体名次最多的。其次是140师拿到五个名次。我师军事三项队拿到两个第二、一个第三,十名队员有五人拿到两个单项的个人名次(对抗射击没有个人名次)。
然而故事还没有完。
比赛名次排定后,对抗射击的冠亚军要给军区首长汇报表演。咱们师的队员人人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把冠军队给“削”了。果然,号令一出,56师的队员像疯了一样猛冲上去,噼哩叭啦一顿狂打……我们把他们的靶子全部干掉,他们打掉我们四个。第二局更猛,我们把他们的靶全部干掉,他们才打掉我们三个。总分2:0,小分20:7。
看了这个成绩,军区首长都有点懵了,不解地问,哎,究竟哪个师是冠军呀?
王淘沙说,我当时看到对手那副沮丧、羞愧的样子,心里的一口闷气才吐出来。张参谋长也用赞叹的口气连说了几个他妈的。在一边观战的兄弟部队说,狗日滴,这个部队真愣,真猛,敢玩命。当然了,无论如何,成绩改不了,人家141师还是对抗射击的冠军。
比武结束,张参谋长说给你们两天假,去看看五泉山、白塔山,让你们这帮土包子见识一下大城市的风采。队员们走到南关十字路口,见人行道被八九十公分高的铁栏杆围着,过不去。土包子们不懂交通规则,又没有绕路的习惯,十几个兵就跟小燕子似的,手一撑,身体一跃,噌噌噌噌全飞过去了。有的兵手都不沾就过去了。周围的老百姓看傻了,原来这栏杆拦普通人还行,对这帮当兵的来说就是摆设。交通警察本来想拦他们,才哎哎了两三声,土包子们已经飘然远去……
第二年夏天,准确说是1978年8月26、27日,19军组织比武,三个陆军师代表队参赛,王淘沙是障碍和投弹教练,没有对抗射击项目。结果十个团体项目我师拿到六个冠军。
王淘沙带的障碍队和投弹队各五人,成绩为投弹团体第一,障碍团体第二,通过障碍三个师十五名高手比拼,我师前四名占三:第一名何其,第三名孟跃勤,第四名夏晓黎(何其和夏晓黎是师球队的武汉兵)。王淘沙说:“遗憾的是,最牛逼的王清生在高低墩上动作失误,这是很少见的,但他仍跑了38.8秒,比我最好的成绩还快点儿。另一个叫陈国强的兵下独木桥踩线,被判重过,成绩50多秒,拉了全队的平均成绩。何其是我从球队拉来跑障碍的武汉兵,他超常发挥,成绩35秒多,平时没这么快过。小孩儿特玩儿命,跑完了呕吐,把我临赛前给他吃的巧克力全吐出来了。”
手投弹投准,我师进前四的有三人:第一名杨清华,第三名孔令国,第四名徐照书。
166团7连连长周厦海,军事训练标兵
1978年年10月18日至25日,19军搞训练先进步兵连评比竞赛大会,166团7连代表我师参赛,这个连的连长是周厦海,华野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的公子,抓训练很扎实。张参谋长派王淘沙到该连蹲点一个半月助训,结果三十三个项目我师拿到十四个第一,逊于165团5连的十八个第一。王淘沙说,有俩因素,一是165团5连是全团凑尖子,我师没有;二是军机关组成的裁判组心照不宣地给55师找面子,至少抹掉我师三个冠军。
比赛中,牛皮哄哄的王淘沙跑到裁判长那儿去较真,说判决不公。人家裁判长是军里的一个资深处长,他不称呼人家职务,一口一个“裁判长先生”,结果处长怒了,指着王淘沙喊道,你是什么阶级的军队呀,把我叫成‘先生’?
估计王淘沙要把处长喊成“同志”,处长一定更怒了。
那一次,张参谋长没有骂人,对成绩表示理解。看来老头挺明智。
王淘沙说:“训练中,可能我脑子来得快一点,张参谋长挺喜欢我,我的建议他一般都会采纳。我除了经常跟他胡吹冒料地胡侃一气,也偶尔跟他开个小玩笑。有一次见了面,我啪地给他敬个正规的军礼,他很高兴,也很正式地伸手跟我握手。我就拿手指头在他手掌心儿挠一下,把他吓一跳,然后笑起来说,他妈的。”
“我跟着他到168团九连去蹲点,他召集大家开个会,布置任务,说几句话就不见了,也不在连里住,让我和宣传科副科长骆正平(后任47集团军政委)住在连里边儿,替他行使首长的一切权利。”
“那年冬天,不搞训练,不搞比赛了,这食堂的伙食就一般般了,我们就自己想办法打牙祭。我和杨柏林偷偷出去打猎,打了几只嘎嘎鸡(学名岩鸡,现已有人工饲养的),回来后在锅里炖,炮兵科参谋郉定昌也闻香到场。张参谋长没事了在教导队转悠,转到我们房间闻着香味儿了,跑过来问:哎,你们弄什么呢?揭开锅盖一看,哎呀,几只鸡呀,锅盖一盖就走了。我们吓得大眼瞪小眼,刚松一口气,他咣当一声推门又回来了。‘嗯,我再看一看,这鸡怎么那么小啊?’一看鸡身上有枪眼儿,这是你们打得吧?我操,瞎鸡巴糊弄。这老头儿特好玩,也不训我们。让他跟我们一块儿吃,也不吃,走了。”
“他到北京国防大学培训,我爸爸请他吃饭,我妈妈和媳妇也在座。按说我爹是他的老上级,可他还是改不了讲粗话。他在饭桌上说,哎你们那个儿子,他妈的,脏球得够呛,不讲卫生。他那个白床单,永远不洗,一进屋就看到床单上面有个黑乎乎的人印子,那是王淘沙用身上的泥印上去的。他也不洗澡,也不洗床单,就在那儿睡。我妈和媳妇在旁边听他满嘴的口头语,笑不得怒不得,我都没法重复,哈哈。”
“后来我爸我妈问我,你怎么回事,那么窝囊?我说训练累呀,出汗出得多呀。中午就那一小会儿,赶紧睡一觉,下午还训练呢,哪有时间洗这个,洗那个。首长表面是损我,其实是夸我呢。”
王淘沙1979年参加19军第五期参训队,是71名学员中唯一的九门全优者,随后调师作训科当参谋。1981年5月,由正连越级提升为166团一营营长,1982年调兰州军区作战部当参谋,1983年任166团参谋长,时年28岁。1984年调19军任作训处副处长。
但是这么一个年轻优秀的军事干部31岁就转业了。原因么,按俗话说,叫“出头的椽子先烂”,你锋芒太露,你脱颖而出,你木秀于林,受打击和挫折是必然的,在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里,也有厚黑、肮脏、酱缸的糟粕,老子就很智慧地说:“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不过,这种缩头乌龟的价值观王淘沙不敢恭维,他就是要闪亮自己,张扬自己,成就自己,就要活得生猛。更何况,提拔干部的标准在战争年代与和平年代不太一样。战争年代打赢是标准,和平年代啥标准就说不清了,反正是经常看到一个个有才能的人灰头土脸地被淘汰了。
虽然说良知和荣誉高于一切功名利禄,但自己心中的块垒还要自己吞咽下去,历史不会心疼谁,它会按照成王败寇的经典规律记述一切。更何况,天意难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是非成败转头空,早晚一个走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转业后的王淘沙当了某央企的二级公司老总,也算人尽其才。他最上心的是老部队和老首长,特别是日子过得不那么顺当的老首长和老战友。
他的老团长陈振国原是胡宗南部队一个浑身长满疥疮的小兵,长官把他扔了,他哭着喊着跟上87团走,后来打仗特别勇敢。1952年打上甘岭的时候,他上阵地时是班长,下来的时候是副连长、特等功臣。王淘沙说:“那老头脾气倔,从武汉某单位退休后一月工资四千块,住两间小房,生活窘迫。我经常去看他,因为老头当年在我最困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见过炮弹炸死的,子弹打死的,还有病死的,没见谁累死的。你受累才能长本事。这句话让我受益终身。”
王淘沙往陈振国桌子下边塞了两万块钱,走了。
陈团长发现后,老泪纵横,知道带过的兵没忘记自己比啥都暖心。他给王淘沙打电话要地址,一定要把钱寄回去。王淘沙说,您要这么做,您就过来扇我的嘴巴子吧。
张根太后来当了师长,休息在西安。2005年前后,王淘沙有一个项目在西安,连续上西安出了几趟差,每次都去给老首长请个安。他问,首长身体怎么样啊?张根太说,不中啦!伙计。他说话喜欢带个伙计,尾音拉得很长,听得王淘沙心里一阵悲凉。
张根太老首长患了糖尿病,有人请他吃饭他一般都不出来。王淘沙请了几次,他就来了一次,说会儿话吃几口东西就告辞了。最后,糖尿病害得他撑不住了,于2006年7月1日逝世。他是1928年生人,78岁。王淘沙怀念他时会说,哎呀,那老头儿真是个好老头儿,就是说话粗得没办法。
注:参谋长蹲点的团队为168团,朗读时错为169团,特此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