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至明清时期北京西山功能的历史演变
《北京档案》杂志 2023年9期
作者:陈天奇
摘要:在中原地区作为政治中心的时期,北京西山是地处北部边疆的“太行之尾”。然而在金元时期之后,北京从北方地区的军政重镇一跃成为封建王朝的都城,其政治地位的提高及其对封建统治的需要,使得西山地区的功能产生了发展和变化。从“太行之尾”到“神京右臂”,史籍中对北京西山称谓的变化不仅体现了对其地理方位描述的变迁,更展现了其对于都城所发挥的功能作用的日益重要。可见,北京作为国家都城的重要地位是对北京西山功能演变产生影响的根本原因,北京西山功能的发展和演变在一定程度上是北京都城功能的一种补充和延伸,这一特征在金元至明清时期体现得尤为明显;从另一个角度看,西山地区所发挥的功能作用,对都城职能也有着重要的维系作用。
关键词:都城职能 西山功能 历史演变
Abstract:During the period when the Central Plains region was the political center,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were the "tail of the Taihang Moun? tains" located on the northern border. However, after the Jin and Yuan dynasties, Beijing turned from a mili? tary and political center in the northern region to the capital of a feudal dynasty. The improvement of its political status and the need for feudal rule led to the development and changes in the functions of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From the "tail of the Taihang Mountains" to the "right arm of the capital city", the changes in the title of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in historical records not only reflect the changes in its geographical description, but also demonstrate the in? 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t plays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apital city. It can be seen that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f Beijing as the national capital is the funda? mental reason for its impact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functions of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The develop? ment and evolution of the functions of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is to some extent a supplement and extension of Beijing’s capital function, which was par? ticularly evident during the Jin, Yua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From another perspective, the functional role played by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region also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functions of the capital city.
Keywords: Capital city functions;The functions of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Historical evolution
北京西山,是對北京西部连绵起伏的太行山北段的总称。从地理上看,它北起八达岭南口的关沟,南抵拒马河谷,东临北京小平原,西部则成为与河北地区的天然边界。南北纵横90余千米,东西绵亘60余千米,其所覆盖的面积约占北京市域的六分之一。它与北部的燕山像宽厚的臂膀一样庇佑着古老的北京,使得“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朔漠,南襟河济”的北京城,成为山水形胜之地。
西山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人文荟萃之地。早在魏晋时期,名僧众尼便已在清幽的西山中开山布道,远在“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民谚出现前,悠悠的钟声便已回荡在西山的幽谷里。隋代静琬法师开石经山,后成云居寺,古刹佛骨,至今仍是佛国净地。从金代起,北京开始正式作为王朝的都城,西山成为皇家离宫别苑的兴建之地,西山八大水院便营建于此。明清时期,西山的开发与营造活动进入高峰。明代,这里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屏障,沿河口等关隘相继建立。清代,西山近郊一带遍布皇家园林,以“三山五园”为中国古代皇家园林之最。因此,有学者认为西山“是与北京城市发展关系最为紧密的山体”[1]。
北京西山的功能和作用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演变,不同时期体现着不同的特征,但其功能的真正勃兴与发展则始自于金元时期。北京作为封建王朝前期的北方边疆地区,其重要性远远逊色于中原地区,因此北京西山的功能与作用在早期主要局限于拱卫边防和宗教文化。如郭缘生在《述征记》中云:“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第八军都陉,在幽州。”[2]可见,在中原地区作为政治中心的时期,北京西山仍是地处北部边疆的“太行之尾”。
然而在金元时期之后,北京从北方地区的军政重镇一跃成为封建王朝的都城,其政治地位的提高及对封建统治的需要,使得西山地区的功能产生了发展和变化。从“太行之尾”到“神京右臂”,史籍中对北京西山称谓的变化不仅体现了对其地理方位描述的变迁,更展现了其对于都城所发挥的功能作用的日益重要。可见,北京作为国家都城的重要地位是对北京西山功能演变产生影响的根本原因,北京西山功能的发展和演变在一定程度上是北京都城功能的一种补充和延伸,这一特征在金元至明清时期体现得尤为明显。
北京西山地区虽然自魏晋起便是文人墨客的钟爱之地,但其真正以“西山”之名跃然于史册却是从金代开始。目前可见“西山”之名最早出现,并明确指代其是今北京西山的古籍,是金初由蔡松年撰写的《明秀集注》。该书载有“软红尘里西山,乱云晓马清相向。东坡软红犹恋,属车尘。燕都迫于西山,故云软红尘里西山也”等语。“西山”之名自此正式见诸史籍,逐渐成为金元之后历代人士的习惯称呼。
公元1153年,金海陵王完颜亮力主迁都,改燕京为中都,这是北京建都史的开端。随着金中都的建立,北京也从昔日的北方军政要地一跃成为封建王朝的都城。元大都建立后,西山地区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围绕着都城职能的出现,北京西山地区的功能与作用逐步显现。西山地区是离都城最近的山脉,峰峦叠翠的景致不仅吸引了历代帝王来此游猎休憩,这里更逐渐成为营建皇陵和园林的重要区域。
(一)祭拜先祖——金人的皇陵重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封建王朝重要的典章大仪,更是彰显统治正统的标志。北京西山在金代发挥的最重要功能,便是在西山的大房山地区营建皇陵,景致清幽的山峦间成为金代统治者祭拜先祖的皇陵重地。
金贞元三年(1155)三月,迁都两年后的海陵王下诏将祖先陵寝迁至中都城西南方向的大房山一带。《金史·海陵纪》记载:“贞元三年三月乙卯,命以大房山云峰寺为山陵,建行宫其麓”。同年五月,“遣步撒思恭等如会宁,奉迁太祖、太宗梓宫”。[3]在下诏建造陵寝短短八个月后,就将增谥的太祖睿陵、太宗恭陵等迁建完成:“皇统四年,改和陵为睿陵。……贞元三年十一月,改葬于大房山。”[4]
后经金世宗、金章宗、金宣宗等几位皇帝60余年的营建,大房山一带形成了规模庞大的皇家陵寝群,这也是北京地区第一个大规模的皇家陵寝群,比日后建于昌平的明十三陵要早了200余年。金代统治者每年都会躬身或派官谒陵,并对皇陵所在的西山大房山进行封敕。《金史·礼志》云:“每岁降香,命有司春秋二仲择吉日致祭。……大定二十一年,敕封山陵地大房山神为保陵神。”[5]可见,金代统治者对西山一带祖宗陵寝宗庙的重视。
我国古代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往往在都城四周择选风水佳地营建陵寝,以作“万年吉壤”。而作为入继大统合法性的重要体现,皇家陵寝的营造和统治者的谒陵仪典也成为显示王朝正统的重要标志。作为入主中华的少数民族政权,金人吸纳借鉴了汉人营都的经验,金中都的修筑便是重要体现。而金代皇家陵寝在北京西山地区的修建,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金中都都城政治功能的一种延伸,更是金人作为异族宣示入主华夏的重要例证。
总之,金代在西山地区修筑的皇家陵寝群,体现出在北京地区建都后西山的重要性日益上升。据学者考证,金陵在被毁前,“比现存已知世界上最大的帝陵墓葬群明十三陵还要大。”[6]作为金中都近郊祭拜先祖的皇陵重地,西山在这一时期发挥了重要的政治作用。
(二)郊行游憩——都城西郊的游乐之地
西山地区山谷清幽,溪水潺潺,从魏晋时期以来就是营建梵宇和避世隐居的净土。金元时期,随着都城的营建和统治的需要,临近都城的西山一带逐渐成为统治者郊行游憩的佳处。由皇室主持修筑的寺院、园林、行宫不断出现,使得当时的北京西山地区成为金元时期统治者在都城西郊的游乐之地。
在营建梵宫园林的诸多统治者中,金章宗最具有代表性。时人记述“金世宗、章宗俱好登眺,往往至大房山、盘山、玉泉山,而其中有云:‘春水秋山者,章宗无岁不往。’”[7]北京西山一带的诸多名峰是其寄情山水的徜徉之处,以清水院、香水院为代表的西山八大水院便是金章宗在位时期依次建立而成,《金史》中对金章宗在夏秋时节西山游猎避暑的记载尤为丰厚。除园林的修筑外,西山地区的行宫也相继建立,如香山行宫、玉泉山行宫等,便捷帝后往来。《金史纪事本末》记载:“玉泉山顶有章宗行宫芙蓉殿故址,章宗尝避暑于此。”[8]作为东北渔猎民族,金人也有着“秋冬讳寒,春夏避暑”的捺钵制度。然而在金代中期,這种往来于草原与中都的捺钵逐渐被在都城附近的郊行游猎取代,而西山地区便是统治者避暑休憩重要的选择,这也体现了捺钵制度与汉民族园林文化的一种融合。
常年往来于西山间,峰峦叠嶂与秀美景物引发了金章宗的喜爱与感叹,“燕京八景”便是这一时期的产物。金末元初的著名文学家元好问,在其所著的词集《遗山乐府》中也对西山颇有着墨。其中《浣溪沙·往年宏辞御题有西山晴雪诗》描写了西山的景色:“日射云间五色芒,鸳鸯宫瓦碧参差,西山晴雪入新诗。”[9]诗中不仅描绘了西山雪后的景致,也体现了西山地区宫庙林立,与自然景物相辉映的和谐画面。“西山晴雪”本名“西山积雪”,为金章宗所题,至金末元初改为西山晴雪,作为燕京八景之名延续至今。除此之外,道陵夕照、玉泉垂虹、居庸叠翠也与西山地区的景致有着密切的关联,燕京八景中西山景物占据半壁,可见金人眼中西山在中都城外的特殊地位。
进入元代以后,西山地区成为元室祭拜沾香,兴修园林寺院的重要地区。《元史·文宗纪》记载了天历二年(1329)八月庚子,元文宗图贴睦尔“遣道士苗道一、吴全节修醮事于京师,毛颖达祭遁甲神于上都南屏山、大都西山,”[10]明确描述了在元大都外的西山进行祭神活动。《元史》还记载了在英宗时期,由于在西山大兴土木,建造佛寺,令军民苦不堪言,大臣张珪奏陈:“国家财赋,皆出于民,官府应量入为出。近来建立西山寺,损军害民,费财以亿万计。”[11]《元史》中还记录了仁宗曾想提前传位给皇太子,自己为太上皇在西山颐养天年的趣事,“朕闻前代皆有太上皇之号。今皇太子且长,可居大位。朕欲为太上皇,与若等游观西山,以终天年,不亦善乎。”[12]西山逐渐成为除上京外,元朝皇帝休憩巡游的重要选择。
翻阅史料不难发现,金元时期的西山地区成为统治者游猎休憩的重要选择,一系列的寺庙、园林、行宫相继营建。这些人工景物的修筑不仅造就了西山地区独特的人文景观,反过来也进一步强化了其作为都城西郊游乐休憩之地的功能作用,这也为后来明清时期大规模的园林修筑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明清时期,北京作为都城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和加强,西山的功能演变与发展也始终围绕着都城的职能而延续展开。明代“天子守国门”防备“北虏”的現实需要,使得西山地区作为拱卫京师的“神京右臂”,其军事功能不断凸显。与此同时,作为前朝营建园林行宫的游憩之地,明清时期的西山地区园林营造达到了顶峰,而在这其中不仅以皇家园林为翘楚,私家园林亦点缀其间,体现着上层统治者与民间百姓所共享的山水之乐。
此外,作为京城物资的供应之地与运输通道,西山供给的煤炭、石灰、汉白玉以及农林土产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都城的日常运转,同时也促进了西山地区与都城之间联系的进一步加强。而民间孕育成长的宗教与民俗,也展现了明清时期北京西山功能的多元化。这些都是西山地区功能演变在这一时期的重要体现。
(一)神京右臂——拱卫京师的军事屏障
明朝建立后,蒙元虽已退至长城外的漠南、漠北一带,但有明一代始终对北部边疆造成威胁,史书中对这一时期蒙古骑兵南下攻战、劫掠的记载俯拾皆是。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北部的边患更是成为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这不仅关乎都城的安全,更关系统治的稳定。在“天子守国门”的现实考量下,都城西侧的西山一带成为拱卫京师的重要军事屏障,其军事功能进一步凸显,一系列的关隘守备相继设立,使得西山成为守卫国都的“神京右臂”。
西山北端的军都陉自古就是连接华北平原和蒙古高原的重要通道,居庸关的建立使得这里守备严密,蒙古骑兵不易突破,因此西山地区的山间小路和永定山峡的沿河谷地成为这些“达虏”来去自如的通道,沿线的军民百姓深受其苦。明正德十一年(1516)七月十五日“卯时分,忽有达贼数十余,不知从何关口入境到于宛平县地方清水社、齐家庄等村,杀死民人。……抢去男女十数名口,牛羊骡马不知其数。本日又有达贼二百余沿口、三岔等村,抢去骡马牛羊不知其数。”[13]嘉靖二十九年(1550)辛巳,“虏由巩华城犯诸陵,转掠西山、良乡以西,保定皆震。”[14]
针对持续不断的威胁,朝中大臣痛陈“贼四散抢杀白羊口,并西山斋堂等处,去京不及一日之程,俱报声息,可见黠虏有轻视□镇之意,”并认为“虏营尚在近□住牧,未见远退。秋高马肥,大举深入,难保必无,近郊武备急宜修举,”[15]奏请在西山地区营造武备,以拒敌于京师之外。在此背景下,嘉靖三十二年(1553)末年至万历初年,西山一带的沿河口、天津关、长峪城等关隘城防相继建立,作为屏篱拱卫京师。
沿河口旧名三岔村内,因扼守几道山口又临近永定河而得名,是塞外通往京师的要冲之一。城内遗留的《沿河口修城记》石碑,记载了沿河城“以山为城,以河为池,乃京师咽喉之地”。史籍中也对嘉靖末年开始设口修城的沿河口有详细的描述,“谨按所图形势,起宣府东路之四海,……,抵保德州马黄河岸界为止,计一千九百二十里,……,所谓外险也。又老营堡转南,……。历龙泉、倒马、紫荆之吴王口、插箭岭、浮图峪、沿河口。又东北为顺天界,历高崖、白羊抵居庸而止,计两千五百里,……,所谓内险也。”[16]由此可见,沿河口是临近京师的内长城段上的重要关口,与外长城一道成为守卫京师的重要军事屏障。
这一时期的史籍也记录了西山地区对京城的重要军事价值。如《万历武功录》云“:西连繁峙,东按倒马,而西山畿辅重地也。”[17(]万历)《顺天府志》云西山:“府西三十里,发脉太行,拱护京邑。”[18《]大明一统赋》更是结合北京地区的地理形势云“:京师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诚所谓天府之国也。”[19]
明张爵在《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介绍了西山的地理位置和山系关系,“西山,府西三十里太行山首。”[20]此时西山在史籍中的描写已悄然从“太行之尾”变为“太行山首”。因此,明代后西山作为神京右臂的称谓逐渐开始见诸史料,“西山,脉自太行,为神京右臂。”[21]可见,西山对于都城具有极为重要的地理意义和拱卫都城的军事价值,而这一功能的体现从根本上看,是都城职能在西山地区军防领域的一种延伸与强化。
(二)寄情山水——倦勤谢喧与官民同乐
明清时期,西山地区延伸至山麓一带的园林营建进入高峰。一些小型的私家园林也从明朝时期逐渐出现,如著名的清华园、勺园等先后营建。与此同时,一大批皇家园林相继建立,这其中以清朝中后期营造的三山五园最具有代表性,使得这一时期的西山成为统治者倦勤谢喧的佳处。西山的郊野山林还吸引了许多文人与百姓来此享受山水之趣,使得西山也成为官民同乐、寄情山水之地。
清代,西山一带皇家园林的营造达到了高峰,以三山五园为核心的皇家园林群分布于西山及山麓一带,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山水园林区。这些园林一方面承担了都城的一部分政治功能,供皇帝在此理政,有学者认为西山一带的园林理政区成为“与紫禁城并列的政治副中心”[22]。另一方面,也使君王能在宫外的山水园林中倦勤谢喧,觅得一处清幽所在。康熙时期,在辽金时期始筑的玉泉山芙蓉殿基础上修建静明园,至乾隆时期不断扩建形成规模。史书中记述修筑静明园的原因时云:“夫帝王临朝视政之暇,必有游观旷览之地。……静明园在圆明园西,玉泉山麓。我皇上几余临憩,略加修葺。”[23]《畿辅通志》记载,雍正皇帝在谈到营建畅春园时云“京师西北隅,地旷而幽,西山叠巘。近可指瞩清泉,交流渟于其间。……朕既筑畅春园,时往以省耕稼。炎暑蒸鬰,亦将以憩息于此。”[24]
西山峰高谷深,景致绮丽,而山麓地带地势低洼,汇集了西山诸泉,一派水乡之色。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也成为明清时期官胄士人营造私家园林,享受山水之乐的绝佳之处。这一时期,西山山麓地带规模最大的私家园林,当属明武清侯李伟所建的清华园和著名书画家米万钟所建的勺园。《宸垣识略》记载,“清华园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在都下为名园第一。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也。”而且,园里“水中起高楼五楹,楼上复起一台,俯瞰玉泉诸胜。”[25]可见,清华园不仅修得雅致,还是欣赏西山“玉泉诸胜”的观景之处。画家米氏所筑勺园,规模虽小,但“京师林亭之胜,向推米氏勺园。”[26]文人雅士在此寄情山水,“勺园之胜,又称北地兰亭。一觞一咏,列坐水次。仰观宇宙,俯察品类。”[27]可见,西山地区成为京师西郊官胄士人营造园林,寄情山水之地,这与金元时期仅由统治者主导和享受的功能作用相比,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三)哺养京师——都城物资的供给之地
西山地区是明清时期都城重要的物资供应地和交通要道,这其中以煤炭、石灰、汉白玉最为著名,这些物料是京城取火、营造工程的重要保障。此外,玉泉山的泉水、房山一带的稻米也驰名京都,外省部分物资则借由西山内的诸条商道输送入京,西山逐渐成为维系都城功能运转的重要物资供给地。
西山地区煤矿资源在历史上较为丰富,“京城外西山、北山一带,开采煤窑及凿取石块,自元明迄今,取之无尽,用之不竭。”[28]根据尹钧科等学者的考证,北京西山一带的煤炭“开采利用已有一千五百年以上”。[29]《帝京岁时纪胜》云:“西山煤为京师之至宝,取之不尽,最为利便,时为冬月炕火。”[30]这一时期不仅设立了机构进行管理,还对私自开挖煤窑处以刑罚。清末,随着煤炭使用量的增大,人力或骆驼运输已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开始修筑京门铁路进行运输。史载“西山一带所产烟煤专备京城炊爨底之用,向用驼运,费重价昂。……将卢沟桥铁路展造至门头沟,路既非遥,需款亦不过钜。”[31]京门铁路修建后,运输效率大大提升,不仅方便京城供用,也为民国时期石景山钢铁厂的发展创造了条件,至今该铁路仍在使用。
西山所产稻米品质颇佳,历史上作为贡品深受帝后青睐,史载“西山大石窝所收米,最称嘉美。……色白粒觕,味极香美。以为饭,虽盛暑经数宿而不餲。”[32]不难发现,西山在明清时期,对都城物资供应和运转维护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民间信仰——宗教与民俗的交相辉映
“京师近郊峰峦林壑之胜,无踰西山。历世以来琳宫梵宇在崖谷间者,星罗棋布。”[33]北京西山一带自魏晋时期便已经开始出现宗教寺庙,流传民间的俗语“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便是一种朴素的映照。辽金时期,西山一带的园林和寺庙日趋增多。明清时期,西山地区大小寺庙遍布山间,这不仅体现了民间宗教信仰的兴盛,也形成了与之相辅相成的民俗活动。
史载“西山妙峰、弘教、圣感、潭柘、显应、西域、戒坛、香山、碧云、法海、卧佛等寺,极称名胜。岁之四月,都人结伴联镳,攒聚香会而往游焉。”[34]可见,西山地区名寺古刹颇多,且香火旺盛,香客结伴前往同游。而始于明代的妙峰山香会,每年四月不仅香客云集,更吸引了周边地区诸多行会组织来此献技,成为西山地区民俗活动的重要代表之一。清人记述“妙峰山香火之盛闻天下。……山有碧霞元君祠,俗称娘娘顶。岁以四月朔开山,至二十八日封山。环畿三百里间奔走络绎,方轨叠迹,日夜不止。……
沿路支棚结彩,盛供张之具,谓之茶棚,以待行人少息。……又结队扮杂剧、社火,谓之赶会”[35],各种民俗活动可谓好不热闹。
明清时期庙宇的兴建与民俗活动的兴盛,反映了这一时期西山地区功能的进一步发展和多元化。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西山与都城人们日常生活的紧密关联。归根结底,这些功能的产生和发展是围绕着都城功能而存在。岳升阳、侯兆年等学者认为,西山地区多元的文化内涵,“与北京旧城历史文化区可谓双峰并峙,共同承载着北京历史名城的基本要素”[36]。
北京从金元时期,由中国北方的军政重镇上升为全国性的政治中心,其政治地位的提升和都城职能的发挥,是影响西山功能的历史演变的根本原因。北京西山地区自金元时期至明清时期功能的发展演变,始终围绕着都城的统治需要、军事防御、郊行游憩、物资供给等方面,从根本上看是首都职能在西山地区的一种延伸。从另一个角度看,西山地区所发挥的功能作用,对都城职能有着重要的维系作用。与此同时,也应注意到,西山地区的功能演变不仅满足了上层统治者的需求,也为官绅和百姓提供了寄情山水的游乐之处和宗教民俗的生养土壤。综上所述,金元至明清时期北京西山功能的发展和演变日趋完备,对北京地区的历史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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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