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华《骆驼赋》原文阅读
31年前,我由北京去青海柴达木当一名石油工人时,便听说了这个故事,它足以让我终生难忘。 1954年,当第一支石油勘探队踏入这浩瀚(han)的“生命禁区”时,运载物资、陪伴他们前行的只有“沙漠之舟”——骆驼。 一次,一个8个人的勘探小分队在大风中迷了路,他们走了六天,一峰饥渴难忍的骆驼猝然倒地,它张着大嘴,仰天长啸…… 驼工向队长苦苦哀求:“给它点水吧,救救它吧。” 队长姓葛,他望望乌孜别克族向导阿吉老人,老人望望仅剩下的两桶水,坚定地摇摇头。全队人都明白了,面向骆驼脱帽肃立。 队伍行进不足十米远时,那峰骆驼竟顽强地支撑(cheng)起前蹄,毅然站立起来,迈着沉重的驼步,蹒跚着,一步、一步向勘探队走来…… 驼工再次跪倒在地,失声大哭:“救救它吧……” 全队的人都被那驼步声和这嘶喊声震撼(han)得落下了热泪,谁也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了。 葛队长急了,他仰天长叹一声,甩下一串热泪,从保卫人员肩上取下一支枪,冲天扫了一梭子子弹,大喊:“我的权力是战胜死亡,全队立即出发!”他的声音在戈壁滩的上空回荡。 队伍出发了,谁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峰骆驼。那峰不屈的骆驼站起来又倒下,倒下又站起来…… 傍晚,队伍终于找到据点,驼工顾不上吃饭,灌了一桶水,刚要走。阿吉老人拦住了他:“小伙子,不能去,会迷路的。”驼工说:“不会,有月光,我顺着驼印走……” 驼工走了,再也没回来。 后来,勘探队在一个叫“开特米里克”的地方找到了他。在盐碱滩上,他仰天长卧,已成为不朽的人,上衣撕开,袒(tan)露的胸膛上留下无数条深深的血迹,上衣兜里,只有5元人民币。这钱是他第一个月留下的工资,准备寄给河北老家双目失明的老母亲。 “开特米里克”,蒙语为小山包。队员们在这个小山包上安葬了这位十八岁的年轻人。 “开特米里克”,这个沙砾堆就的金灿灿的小山包,深情地包容了这位在青海油田死亡档案里记载的倒在勘探路上的第一个人。他叫范介民。 今年秋天,我再次返回我在那里生活了28年的青海柴达木。当我站在“开特米里克”面前时,那峰骆驼又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仿佛听见范介民说:我永远和骆驼同在了。 不远处,已建成百万吨的油田,钻塔林立,钻机轰鸣,现代化运输车队川流不息。油沙山下,耸立着一座纪念碑,上面书写着:为勘探和开发油沙山而献身的烈士永垂不朽! 我们来到纪念碑下,凝视着远方。远方,范介民牵着骆驼向我们走来。31年了,他和那峰骆驼一直走向我的心灵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