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温诺格兰德身后冲印引发争议
编辑:刘东 文:张莉华
这位 54 岁去世的非凡街头艺术家留下了未经处理的 6600 卷底片,这批未曾曝光的影像在展览时引发争议。一些评论家认为后期的暗房创作与冲印是摄影师艺术造诣的一部分,策展人无权在艺术家身后代替艺术家做这些决定。
专栏作者
张莉华
摄影媒体人
具有 25年从业经验,曾任《摄影之友》总编辑。中国摄影家协会新闻委员会委员、中国新闻摄影学会理事、新媒体视觉联盟秘书长。2002年,编著出版《第三只眼——中国当代摄影师访谈》,曾担任露西基金会IPA国际摄影奖、2020年度 SONY 世界摄影大赛等摄影比赛评委。
1.纪录片《万物皆可摄影》
加里·温诺格兰德是谁?
艺术家加里·温诺格兰德(Garry Winogrand,1928-1984) 在 纽 约Bronx 区出生长大,父母是从东欧来到美国的犹太移民。20 世纪 40年代后期,他在空军短暂服役后返回与父母一起生活了几年。拿起相机之前,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绘画,但他很快意识到绘画并不适合他,绘画是一个缓慢、深思熟虑的过程,需要很大的耐心。他的气质和才能更适合摄影,他更喜欢去快速抓取他想描述的东西,他强烈的自我意识在摄影中才能得到满足。
由萨沙·沃特斯·弗雷耶(Sasha Waters Freyer)执导的具有探索性和洞察力的新传记纪录片《万物皆可摄影》(Garry Winogrand:All Things Are Photographable)展示了温诺格兰德独特的工作方式。他发现自己外在和内心的激情都映照在他周围的世界中,他拍摄的照片将他与他的观看统一起来。正如他在1982年接受比尔·莫耶斯(Bill Moyers)采访时所说:“当我拍照時,我看到了生活……我根据我想要包含的内容进行构图,我不担心照片会是什么样子——我让它自己照顾自己。根据你想在照片中拥有什么来构图,而不是如何拍出漂亮的照片。”
温诺格兰德的拍摄非常主观,只拍摄他感兴趣的人与事。他选用的 28mm 广角镜头将他置于视觉中心,仿佛被他的拍摄对象及事件所环绕。他沉浸在人群之中,他们是他偶然、即兴、瞬间的主题。他将街头摄影由一种观察艺术转变为参与艺术,并且一直在努力制造不确定性。他的存在、他的参与、他的冒险与由此产生的影像密不可分。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一张照片具有叙事能力,它们只是在展示事物的样子。这些照片不仅仅展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也展示了他自己。
杰夫·戴尔在《加里·温诺格兰德的街头哲学》(依据温诺格兰德的 100 张照片撰写了 100 篇文章,2018年 3月出版)一书中将温诺格兰德视为视觉小说家,认为他的作品是一部庞大的人类喜剧,“他的照片有如此多的细节和如此多的变化,你的眼睛永远无法休息。”戴尔说,“他的照片为对 20 世纪末美国历史感兴趣的人提供了不可思议的资源。” 无论是种族关系、女性角色、政治斗争……都存在于他的照片之中。
萨考夫斯基对他的影响独一无二
温诺格兰德与 MoMA 的关系密切。从 1955年的《人类一家》(The Family of Man)开始,他职业生涯中的每个阶段的重要展览都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人类一家》群展由爱德华·斯泰肯(Edward Steichen)策划,当时斯泰肯购买了 3 张温诺格兰德的作品,共计 30 美元。这是温诺格兰德进入 MoMA 的第一批藏品。此后,温诺格兰德参加了 10 次 MoMA 展览。
策展人约翰·萨科夫斯基(1962-1991年,担任摄影总监)对温诺格兰德职业生涯的影响是独一无二的,他甚至将温诺格兰德称为“他那一代的核心摄影师”。
约翰·萨考夫斯基想要改变人们看待摄影的方式,将它从杂志的页面中提取出来,并在博物馆中为它创造一席之地。为了做到这一点,他拒绝了风格浓重、构图巧妙的照片,取而代之的是更具包容性的东西,他鼓励摄影师漫游、寻觅和发现,坚信一张伟大的照片可以偶然出现。他的这个理念与温诺格兰德不谋而合。1963年,新被任命为 MoMA 摄影总监的约翰·萨考夫斯基策划了《五位无关联的摄影师》(Five Unrelated Photographers)的展览(5月28日-7月21日),温诺格兰德的 45 张作品入选。1967年,萨考夫斯基策划了《新文件》(New Documents)展览,力推温诺格兰德、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和李·弗里德兰德(Lee Friedlander)三位摄影师的作品。这个展览对现代摄影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如约翰·萨考夫斯基在展览的介绍中提到,“这三位代表了新一代摄影师,他们的目标与20 世纪 30、40年代的前辈不同,他们将纪实摄影的技术和美学重新定位到更个人化的领域。他们的目标不是改造生活,而是了解生活。” 这个展览确立了三位摄影师在美国艺术中的重要地位,对于温诺格兰德来讲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展览。
此外,温诺格兰德分别于 1969年与1977年又在 MoMA 举办了名为“动物”( The Animals,1969)与“公共关系”(Public Relations,1977)的个展。“动物”是他作为离异父亲带着孩子去动物园游玩时拍摄的,体现他对人类与动物之间联系的观察。“公共关系”则是他在探索媒体对事件的影响,在 1969年至 1976年间拍摄的 6500 张作品。
1988年(5月15日-8月16日),在温诺格兰德去世 4年后,MoMA 为他举办了回顾展,名为“加里·温诺格兰德:真实世界中的虚构”(Garry Winogrand:Figments from the Real World)。这些展览均在萨考夫斯基担任 MoMA 的摄影总监时举办。
20 世纪 90年代,收藏家芭芭拉·施瓦茨(Barbara Schwartz)将温诺格兰德的 200 张作品作为礼物赠送给 MoMA。1998年(1月29日-4月21日),MoMA以此次藏品为基础举办了“加里·温诺格兰德:一次重要的收藏精选”展览。2018年 1月佳士得网上拍卖的温诺格兰德作品中,大部分拍品来自本次展览。
温诺格兰德身后冲印引发争议
在摄影方面,沃克·埃文斯和罗伯特·弗兰克是温诺格兰德所崇拜之人,纽约是他最大的灵感来源,拍照是最能为他提供满足感的事情。他说:“我不会躺在沙发上思考是什么让我成为一名摄影师。我始终觉得没有拍够。”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每天都会拍照。他的拍摄仿佛地毯式的轰炸,遍及城市的每个角落。30年的拍摄生涯,他拍摄了数百万张之多的图像。56 岁去世时,他留下了超过 6600 卷底片,其中 4000 余卷经过处理(即作为底片)但未印刷,2500卷未经处理。
2013年,旧金山现代美术馆(SanFrancisco Museum of Modern Art)与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联合为温诺格兰德举办的展览中,约四分之一的作品来自这批未曾曝光的影像。这个展览引发了争议,一些评论家认为后期的暗房创作与冲印是摄影师艺术造诣的一部分,策展人无权在艺术家身后代替艺术家做这些决定。而此次展览的策展人,著名摄影师、摄影写作者里奥·鲁宾菲( Leo Rubinfien)则认为这些胶卷底片中的影像内容,能大幅增进世人对温诺格兰德的了解,特别是他不为人知的后期创作生涯,并完全可以以此来突破重量级摄影策展人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对温诺格兰德摄影作品的界定。鲁宾菲认为,温诺格兰德摄影创作的复杂性远大于所谓的“街头摄影”。他提出,“在 20 世纪 70年代至 80年代初期,温诺格兰德的作品不仅没有叙事,而且几乎没有事件,这些照片是关于空间的,关于世界如何融合然后消散,是混乱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威胁并超越秩序的”。在鲁宾菲看来,温诺格兰德的创作非常自由,始终保有新鲜感,虽然它们拒绝宏大的叙事,但表达是强有力的。这正是温诺格兰德再次受到关注的原因之一。
此次展览从 2013年至 2015年在旧金山现代美术馆首展后,分别在国家美术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巴黎 Jeu de Paume、马德里 Fundación MAPFRE 等地巡展,展览出版物由 SFMOMA 和耶鲁大学出版社联合出版。
2.1955年MoMA 《人类一家》展览现场和出版物
3.1988年展览画册
4.2013年《光圈》杂志封面
5.新纪实摄影展览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