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全面振兴的“战旗”表达
作者简介:宋扬,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文学报》《散文》《延河》《青海湖》《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大地文学》《阳光》《海燕》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慢慢》。
车至郫都区唐昌镇,我右前方的一幢商业楼上赫然出现几个鎏金大字——×××影城。我大吃一惊,这哪是镇?分明是一个小县城的规模和布局。路牌提示“唐昌国家农业大公园旅游环线”可直行,也可右转。看来,我慕名前往考察的战旗村只是唐昌镇众多农业公园中的一个。
战旗村,我早已用手机里的卫星地图软件鸟瞰过多次——清清柏条河分成两支,夹村而过,似两条飘逸的萦带;“锦江绿道”在田野蜿蜒伸展,通往别的村庄;南出村庄居民区不足300米,就是笔直通畅的蜀源大道(沙西线);水稻、玉米、林盘、农庄秩序井然……整个战旗村一马平川,俨然一幅以绿道为轴,以林盘为点,以水系为廊,以农田为面的精美图画。
车在以往艰难跋涉过拖拉机的机耕道上奔驰,只是那路面铺着厚厚一层黝黑发亮的柏油,并不是我记忆中村道坑坑洼洼、泥浆飞溅的模样。再看前方的那辆公交车,绿色牌照,没想到,乡村公交车也环保化了。
从一块写有“红色战旗,绿色乡村,幸福唐昌”的广告牌处拐进去,我的眼前出现一家露营俱乐部。俱乐部侧面的草地上支起十多顶帐篷,有灯,有桌椅。入夜,该会有一番音乐与啤酒的狂欢吧!
进入居民区,路面净无纤尘。一幢幢二层小别墅前的车位上,有序停着一辆辆小轿车。绿化带里,三角梅开得泼泼洒洒。花的美,属于与花为邻的那户人家,当然也属于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所有住宅都没有以铁栅栏、砖围墙隔开。真有《礼记》中“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的理想境界。
一户人家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柏条河畔风光好,战旗村里百家安”。横批:“故园春色”。其实,何止春天,战旗村的夏天不同样郁郁青青吗?我相信,春在战旗村百姓的生活字典里,已演化为四季的代名词。所谓“春在心中”,就是希望在心中,就是现实安稳、河清海晏的当下幸福和乡村愈来愈殷实富饶的美好愿景在心中。
三个汉子在清理路旁的草,平了地,说是要安放一个垃圾分类收集箱。我问他们工资多少。有人答,一天有100块钱左右。还说村里的田现在由合作社统一耕种,种了几百亩水稻、玉米,其他的都租赁给了公司。每人每年有1000多块钱的粮食补贴,吃不完。村里给每人都购买了基本医疗保险,老人每个月都可以按照年龄,领取到一定数额的养老金。年轻人有的外出挣钱去了,有的就在村合作社上班。在合作社上班的,人均年收入也能达三四万元。说这番话的他们,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正闲谈间,四个中年女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车兜里有镰刀、草帽、小马扎。与大山深处爬坡上坎的劳作相比,她们上班竟如此轻松,着实让在农村出生、长大的我羡慕不已。
我在一个宣传栏前驻足,战旗村近年的发展变化一一呈现我眼前——2018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战旗村;2018年8月,“乡村十八坊”建成开街,汇集了唐昌布鞋、战旗酒坊、战旗酱油坊等十八家手工作坊;2018年9月,四川省“乡村振兴”现场拉练活动在战旗村举行;2019年2月,战旗乡村振兴培训学院建成运营,同月,承办首届大地艺术节;2019年3月,成功创建国家4A级景区;2019年4月,首届“乡村振兴”战旗半程马拉松圆满举行;2019年7月,全国乡村旅游(民宿)工作现场会召开,同月,“一里老街”开街;2019年10月,天府农耕文化博物馆建成开馆……近两年的重大项目还未来得及更新上榜,但我已经分明看见一个村庄健步前进的稳稳的足迹。
天府战旗酒店刚落成不久,窗明墙净,高高的玻璃墙倒映着天光云影;战旗乡村振兴培训学院气势恢宏;妈妈农庄花田景象蔚为大观;天府农耕文化博物馆资料翔实,风谷机、拌桶、背篼……件件实物把我的记忆瞬间拉回到几十年前肩挑背磨的传统农耕时代。
步入民宿一条街,有水从一溜民宿前的沟渠欢快淌过,夏柳依依,遮出一片片阴凉。三五沙发,清茶几杯,玄谈人生,不亦乐乎。
民俗街的背后便是网红打卡新宠地“壹里老街”。老街以“战旗一天,吃遍全川”的理念招引各地美食汇聚,故又称“一里小吃街”。“壹里老街”虽是2020年才打造的准新街,却把“老”字凸顯得淋漓尽致——木阁楼、废轮胎、旧瓦罐、油纸伞、花花草草,营造出古朴、雅致、闲达的况味。有些慵懒,有些文艺。谁能想到,三年前,这条街还是战旗村环境最糟糕的区域,只有猪圈、柴房、鸡舍鸭舍和一条烂水沟。一组改造前、改造中、改造后的照片,对比实证出战旗村旧貌换新颜的翻天变化。不时,有身着汉服的女子从老街窈窕而出,走到处处是现代气息的战旗广场,走到稻花飘香的百亩农田边。女子们飘逸的身姿与眼前的一切建筑、景物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因为战旗村本身就是一个杂糅了城市与乡村、传承与发展的和谐田园。
可是,如果只看到战旗村产业兴旺、百姓富裕,那就太狭隘了。在这里,乡风、文明、文化的影子也无处不在——“春秋戏外战马奔腾八万里,风雨台前旌旗漫卷五千年”,这是农闲时,村民们在古戏台擂鼓鸣琴演义千年往事;“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这是村民阅览室里践行“晴耕雨读”古训的求知身影。中国音乐金钟奖、中国川剧梅花奖相继走进战旗村;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落户战旗村;村委年年评选“文明之星”“读书家庭”“读书个人”“好儿媳”“好邻居”;村里甚至自己办了一份村报《月读战旗》……丰富的文化生活如当年的家训一样,恒久涵育着战旗村人良善淳朴的品质和敢为天下先的精神。
正是这些可贵品质和精神的召引,一届又一届村干部勇挑重担,肩负起不同时代赋予战旗村的不同使命,并一次次把握住乡村发展的最佳契机。
“气涵万千,人杰地灵开新篇;福泽千村,战旗飘飘车头带。”战旗人感恩带领百姓共赴小康的村干部们,也同样铭记一个个具有工匠精神的普通劳动者——乡厨杨晓军、木匠易克志、铁匠肖幼犬、剃头匠王军、驶牛匠吴克明……铭记这些苍老的名字,也就是铭记了沧桑的过往,铭记了一个村庄的来处。
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郫县豆瓣博物馆内,一个个累月经年的土质酱缸上盖着一顶顶棕编斗笠。酱缸行对行、排队排,甲兵一样忠于职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晒雨淋,早已把斗笠的红褐退化为和蜀土一样的灰褐。看着它们,我仿佛看见地气自下而上,勃勃升腾,与日月星辰的光芒在酱缸中照望,交织,翻腾。道法自然,酱法天地。其实,何止豆瓣酱,整个战旗村的发展都遵循了道法自然、顺势而为的道的哲学。
我一度担心战旗村会过度、过快城市化。《月读战旗》中的一则短讯打消了我的忧虑——“2022年5月以来,战旗村通过集中开展土地‘非粮化整治,共清理、腾退‘非粮化‘非农化土地100余亩,这些土地将全部用来种植粮油作物……”庆幸,战旗村坚守耕地红线,已找到种植粮油与发展新型农业的黄金结合点。从“农业学大寨”的红色战旗,到集体经济蓬勃发展的金色战旗,再到向新型生态集体经济转型的绿色战旗,战旗村的发展始终与国家经济发展这根主动脉脉搏同频。
我读过一本记录战旗村历史的书——《一个村庄的奋斗:1965—2020》。在书的封底上,有这样一句话:“乡土里有中国人的底色,有中国亿万农民最重要的依托。”是啊!战旗村,这个全国乡村振兴的“明星村”,是四川落实乡村振兴战略的一个美丽缩影。孔子云“见贤思齐”,“战旗模式”已被郫都区乃至全省、全国的更多乡村因地制宜地、创造性地学习、借鉴。春秋更易,江山有待,大美中国日新月异,一幅幅乡村振兴的美丽画卷正徐徐展开……